“当你开始怀疑什么是真实,那它也正在怀疑你。”
穆川对着镜子站了很久,甚至忘记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眼前的镜子依旧安静,挂在墙上如一块毫无生气的死物。
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仍然如深海之下的目光,缓慢而沉重地贴着他脊背。
他用手掌轻轻触碰镜面,冰凉而坚硬。
“它只是镜子。”
他喃喃。
但他心里知道,不只是。
“404任务”己被强制接入,他在意识模糊之间签署了任务同意书,现在己经无法退出。
作为编外观察员,他本无权参与Lambda级别以上的任务——除非是“意识适配率”为罕见的阳性状态。
“那是什么?
我被筛选到了哪一部分?”
他自问,却没有答案。
他拎起那只黑色的记录仪包,里面装着局里发放的标准装备:微型录忆模块、意识防护舱针、标准精神稳定剂,以及一张塑料卡片,上面印着三个大字:“不信任何记忆。”
穆川看了这行字好几秒,才收起卡片,走出宿舍。
这一天阴云密布,界控局的空中投影像是雾里幽影,几乎无法辨识。
灰色塔楼横亘于雾霭之上,像漂浮的巨大书页,被无形之手一页页翻动。
整座“第六分部”在外部看来就像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建筑,静谧、巨大的、冷冰冰的。
他按照指令抵达“灰界多维观测区”。
苏芙宁等在门口。
她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一身灰色防护服将身体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不近人情的眼睛。
穆川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的眼神像在哪里见过——也许是在梦里,也许是在曾被清除的记忆中。
“迟到三分钟。”
她说。
穆川无所谓地耸耸肩:“你知道我不是自己来的,是它叫醒我的。”
苏芙宁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最近是否梦到镜子?”
穆川下意识地一震,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你也梦到了?”
苏芙宁没有回答,只转身走进房间。
这是一个全白无窗的立方体空间,内部摆放着三个高背椅,中间悬浮着一个立体感知环——用来监控观察者大脑活跃区域的设备。
旁边有一扇玻璃门,通往所谓的“404观察舱”。
穆川不止一次来过类似空间,但这一次,他却有种莫名的排斥感。
像是空气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逼近,像血液里流动着不属于自己的声音。
苏芙宁轻轻按下感知环边缘的按钮,机械音响起:“404观察舱即将启动,请所有非适配人员立即撤离。”
她看了穆川一眼,表情平静:“进去吧。
我们在外面监控。”
穆川深吸一口气,走向那扇门。
观察舱内部比他想象得小,只有两米见方。
中央放着一面镜子,老式边框,木头残破,镜面轻微泛黄,像被岁月揉皱的湖面。
他盯着镜子坐下。
一分钟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两分钟过去——他开始怀疑这只是一个“观察人的反应”的陷阱。
三分钟——镜子忽然黑了。
不,是他眼前一瞬间失去了颜色。
整个世界仿佛进入了无彩模式,只剩下灰白和黑暗。
他试图起身,但身体被牢牢固定住。
镜中——不再是他。
那是一个浑身血迹斑斑、衣衫破烂的男人,神情疯狂地盯着他。
嘴巴缓慢张开,发出无声低语:“……还记得我吗?”
穆川浑身发冷。
镜中人忽然伸出手——不,是镜子凸出了手,一只冰冷惨白的手,带着破损的指甲,朝他胸口一指。
穆川听到一句清晰的语句,在他脑中响起:“你是第七副本,编号:N-67423。
上一代你,死于溺梦事故。
你以为这是现实,但你在我们里面。”
下一秒,镜子碎裂。
而他却发现自己依然坐在原地,镜子未动,房间未变,一切静止。
苏芙宁的声音忽然从耳麦中传来:“你刚才经历了什么?”
穆川喉咙干涩:“……你没看到?”
“我们记录中,你从头到尾只是在发呆。
你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过一根手指。”
穆川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脊背爬上大脑。
“那镜子……是双向的吗?”
“我们不确定。”
苏芙宁停顿片刻,“但你刚才的脑波图异常。
我们检测到一段多余信号——类似另一个‘你’的意识结构正在与你叠加。”
穆川的手开始发抖。
他咬紧牙:“这段记录能给我看吗?”
苏芙宁沉默了几秒,冷冷地说:“不能。
你没有查看权限——不是现在的你。”
穆川走出观察舱时,苏芙宁正站在角落,手中翻阅着一份厚厚的纸质记录册。
“你知道你有过一次‘死亡认定’吗?”
她忽然问。
“……你说什么?”
“第六纪年,第五人格版本。
那时你死在一次‘终界协议’模拟中。
你现在是第七人格。”
她把记录册合上,“但你的反应模式太接近第一版了。”
穆川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设计的。”
她低头看他,声音平静得令人发冷,“你是我亲手写下的实验品。”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怒吼:“你到底把我做成了什么?”
苏芙宁不躲不闪,只是微微一笑:“你还没见过你真正的身体,对吧?”
穆川瞳孔猛然收缩。
她将一张卡片塞到他手里,转身离去。
卡片背面,是一行乱码:N/00001/μ根核/收容失败/重新加载?
(Y/N)穆川转身看向窗外。
远处的界控局大楼,在阴云下,像一具巨大的尸体。
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句话:“我不是在梦里,我是别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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