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妈的老姐妹李阿姨来便利店时,手里攥着把嗑了一半的五香瓜子,塑料袋上还沾着夜露。
陈平安正在给关东煮添汤,看见她袖口别着的符纸歪了,像片被揉烂的桂花叶。
“平安啊,”李阿姨声音发颤,瓜子壳噼里啪啦往下掉,“我家阳台夜夜有响动,晾的瓜子总少半袋!
老头子走前就好这口,莫不是他魂儿回来嗑瓜子了?”
陈平安扫了眼塑料袋:“您这瓜子都过期半个月了,鬼见了都得皱眉头。”
他从收银台底下掏出袋没拆封的“龙虎山秘制驱邪瓜子”——其实是过期三个月的五香瓜子拌了点朱砂粉,“今晚睡前撒阳台角落,保证让您家老爷子知道,阳间的过期食品,阴间也得忌口。”
李阿姨将信将疑地扫码付款,手机屏幕亮起时,陈平安瞥见她手机壁纸是广场舞队的合照,每个人头上都P了顶道冠,倒像是群跳《踏莎行》的仙姑。
便利店门铃又响了。
林小羽抱着书包冲进来,校服领口别着三枚“驱邪棒棒糖”贴纸,活像个移动的符咒展示架:“平安哥!
三班的小胖撞邪了!
他说看见教室吊扇上缠着白头发,昨晚写作业时本子上突然冒血字!”
陈平安擦了擦手:“血字是不是‘数学作业没写完’?”
“你怎么知道?!”
林小羽瞪圆眼,“小胖说那字是用红笔写的,还滴着水,跟恐怖片似的!”
“走,瞧瞧去。”
陈平安把桃木剑往电动车上一挂,钥匙串叮当响,“顺道看看你贴在教室的‘平安符’——便利店积分换的贴纸,保质期三天,过期失效。”
学校保安室的大爷看见陈平安,熟稔地递烟:“小平安又来驱邪?
上个月三楼女厕的镜子事件,还没谢你呢。”
教室门一推开,腐木味混着辣条味扑面而来。
小胖缩在课桌底下,课本上用红笔写着“还我作业”,墨迹确实在往下渗,像滴着血的眼泪。
“淡定。”
陈平安抽出根辣条,在墨迹前晃了晃,“这是值日生的报复——你上周抄了她的数学作业,她用红墨水加风油精写的,遇热就渗纸。”
他转向林小羽,“你贴的符纸贴纸呢?
是不是被人撕下来折飞机了?”
林小羽挠着头,从书包里掏出半张皱巴巴的贴纸:“昨天被班长拿去贴讲台了,说能防粉笔灰……”陈平安叹了口气,从卫衣口袋里摸出张真·朱砂符,叠成纸飞机形状:“看好了,这才是正宗驱邪术——”纸飞机飞向吊扇,卡在叶片间的白头发突然飘落,细看竟是半截拖把布。
小胖从课桌底爬出来,盯着陈平安手里的辣条:“平安哥,这驱邪辣条卖吗?
我想买十包防同桌抢我零食。”
便利店打烊时,月亮己经爬上楼顶广告牌。
陈平安坐在台阶上啃馒头,手机里传来师傅的语音:“小兔崽子!
别以为在山下卖关东煮我就不管你!
这个月的龙虎山WiFi费还没交,信不信我断你法器信号?”
他正想回怼,忽见李阿姨慌慌张张跑来,手里的驱邪瓜子袋破了个洞,朱砂粉在地上画出歪扭的符纹:“平安啊!
阳台的瓜子没了,可我听见花盆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嗑瓜子!”
三人赶到阳台时,晾衣绳上的白背心突然无风自动,月光下映出个模糊的人影。
陈平安摸出颗鱼丸,往地上一丢:“出来吧,别装神弄鬼。”
黑影“扑簌簌”落在花盆上,竟是只毛色雪白的松鼠,嘴里还叼着颗撒了朱砂的瓜子,尾巴蓬松得像团棉花糖。
“好你个贪吃精怪。”
陈平安用桃木剑轻轻敲了敲花盆,剑把上的亚克力葫芦晃出光斑,“偷吃阳间零食不说,还敢吓着老人家?
信不信我送你去龙虎山当守山松鼠,天天嗑雷劫桃核?”
松鼠“吱”地叫了声,丢下瓜子就跑,尾巴尖还沾着点朱砂粉,像根被染了色的棉花棒。
李阿姨看着地上的瓜子壳,突然笑出声:“我说老头子怎么不爱回来,原来是被松鼠抢了零食!”
深夜的小区很静,只有远处传来王大妈广场舞队的音乐声,《最炫民族风》混着《清静经》的调子,倒像是给整栋楼念了段驱邪混搭咒。
陈平安回到便利店,发现林小羽正蹲在煮锅前研究汤底,书包里掉出半本手抄《茅山入门》,最新一页写着:“关东煮驱鬼法——鱼丸需顺时针搅九圈,符纸要贴在‘康师傅’logo上。”
“别瞎琢磨。”
陈平安弹了弹他的额头,往保温桶里添了勺新熬的符水,“明天帮我进批货,龙虎山秘制驱邪辣条,记得要‘麻辣味’,上次的微辣款连小鬼都不怕。”
便利店的LED灯在雨夜中闪烁,像颗落进人间的小月亮。
陈平安擦着收银台,忽然想起师傅说的WiFi费,又看了眼手机里的余额——刚够再进三箱方便面。
他笑了笑,觉得这俗世间的驱邪日子,倒比山上的清修热闹多了:有会抢瓜子的松鼠精,有把符纸贴在广场舞服上的大妈,还有总想着偷师的中学生,就连桃木剑上的钥匙串,都比山上的法器多了份人间烟火气。
或许,这就是最适合他的道:在便利店的关东煮热气里,在过期瓜子的朱砂粉中,在广场舞混着咒语的旋律间,慢慢悟出个最接地气的“平安符”——只要人心安定,便是最好的驱邪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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