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到三天前！
太阳己经有些炙热了，少年宫内的主席台才终于坐齐。
一条横幅极其醒目：热烈庆贺我校老师荣获全省业余围棋大赛粤明杯冠军。
“我校老师”指的是围棋老师崔业，此时就坐在主席台——左方最边沿的位置。
拿下如此分量的奖项是十分荣耀的事情，崔业的心里却还是沉甸甸的，没人知道他在琢磨什么，又在为什么发愁。
“感谢各位领导和学生、家长们，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大驾光临来到鄙校，与我们一起迎接我校的崔老师载誉而归！”
校长冗长的开场白让人昏昏欲睡，对于少年宫的辉煌过往，不知道他在类似的场合讲了多少遍了，但每一遍他都依然激情澎湃。
他又举起崔业赢回来的奖杯，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这次围棋大赛。
他的眼睛飘到崔业身上，说完一整套漂亮的客气话后说道：“我们先请崔老师说两句。”
崔业还没回过神来，听到有人着急地轻唤自己的名字，才稍稍回神，挪过话筒。
“那……那个……”“额……大家……”崔业努力让脑子快速转动起来，把准备的腹稿念出来。
突然，眼前晃过一道影子，话筒被拿走了。
“崔老师啊，不善言谈。”
校长的嘴角扯起一抹略显僵硬的笑， “其实，学校能够取得这个成绩，最应该感谢的是我市杰出企业家王红羽先生！”
校长走回到自己位置上，殷切地看着身边西装革履的人物，“下面有请王红羽先生给我们讲两句。”
不等说完，校长就迫不及待地带头鼓起掌来。
崔业皱着眉头，心里空荡荡的，他拿起水杯，想喝口水，揭开盖子，发现杯子里也空荡荡的，只好又把杯子放了回去。
会场响起哗啦啦的掌声，盖过了他轻轻的一声叹息。
王红羽站了起来，稍稍向台下的观众致意，自然而然地侃侃而谈起来：“我们就是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一方面是响应市里对于发展文化教育产业的号召，另一方面下围棋也是我的个人爱好......”崔业又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用手指沾了沾空杯里残余的水渍，在桌上画了几行棋盘格子。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小，周围的一切也越来越遥远、模糊，只有眼前的一方小世界清晰起来。
黑白棋子形成一种无形的护盾，把王红羽的声音阻挡在了外面。
庆功大会总算是结束了，崔业跟着人群散场。
三三两两的孩子，像放飞的雀儿，边嬉笑边奔跑。
过道两侧的玻璃柜里整整齐齐地张贴着各种棋谱，都是历年来崔业赢得各个比赛的棋谱。
一手棋，一张纸，一方厮杀的世界。
除了棋谱还有崔业的各种介绍，今日的少年宫俨然崔业的个人展览。
少年宫里的孩子们似乎都己经对这些司空见惯了，路过的时候少有人细看一眼，只有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学生规规矩矩地站在棋谱前看了许久。
首到身边的父亲喊了一声“崔老师”，他才回过神来，局促地捏着旧外套的衣角，本来想跟崔老师打个招呼，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学生父亲握着崔业的手，“谢谢你帮孩子垫了学费......等厂里发了工资我就还上......”他拽了拽孩子，“快谢谢崔老师。”
“这孩子有天赋，得学下去。”
崔业心疼地看了学生一眼，刚好看到校长路过，便走了过去，以至于学生那声细若蚊蝇的“谢谢”，丝毫没有听见。
他找校长是想说说比赛的事。
校长正接待领导参观，看见崔业过来，交代了两句，就主动叫住了崔业。
“崔老师你来得正好，”校长说，“等会儿领导参观完回局里，你知道哪条路不堵车吗？”
“……”崔业回答，“山西路下来进玉兰路就行。”
“还有个事儿，这两天你把时间安排一下，咱们陪红羽集团的王总吃个饭。”
崔业面露难色，“我们不是说好的不陪老板下棋吗？”
“你吃点人间烟火行不行我的崔老师？
人家红羽集团是赞助我们的，人家就提了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不陪，我怎么办？”
校长又急又气，语气也硬了几分，“怎么？
你看你今天台上那个样，得冠军膨胀了？
业余的嘛，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不是，”崔业想为自己说两句，又把话憋了回去， “他那水平下不了。”
“你水平高！
你能赢棋！”
校长本想好好说他两句，但还是语重心长地劝了起来，“我告诉你，走到社会，得学会输棋！
明白吗？”
凭实力厮杀布局，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身经百战练出来的，为什么要故意输棋？
崔业涨红了脸，“我们说好的……”“好了好了，我这儿有领导，改天再跟你说。”
校长转身要走，崔业叫住了他。
“校长，能不能先把奖杯给我，我想带回去给我儿子看看。”
“奖杯不行啊，”校长看了一眼领导的方向，唯恐招待不周，“一会儿大家合影还要用。”
“那奖金呢？”
虽然说起来有些尴尬，但他的的确确是一首盼着奖金的。
家里生活要开支，孩子半大不小的，正是用钱的时候。
“奖……”校长脸色都变了，又尴尬又有些不耐烦地强调，“奖金是给学校的，那是集体的荣誉。
什么都惦记！”
说完，校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留下崔业一个人站在没有温度的阳光里。
回去的路上，崔业骑着吱呀吱呀的自行车，经过一家肯德基店时，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勾得人嘴馋。
不少小孩子都爱吃，他家炎高也是，一听说吃肯德基就高兴得雀跃。
明明己经走过了，却又折了回来。
崔业望着橱窗里的“开心儿童套餐”区域，每个儿童套餐旁边都附带着一个玩具。
选了一阵也拿不定主意，又看起柜台区的价格板——19.5元。
崔业掏出钱包，翻开看了一眼，又望了望价格板，挤出了人群。
第2章：黑白子之间午后，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落在窗户前，在地板上洒下一片光影。
光影旁边，一个男孩儿半站半屈地逗弄着盆栽叶子上的毛毛虫，似乎“进办公室”这种事早就成了家常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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