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晒药架时，姜悬壶正蹲在村口碾着夜交藤。
石臼里新泡的何首乌渗出琥珀色汁液，沾到他袖口的刹那竟凝成冰晶。
昨夜在瓮中沉睡的玉蚕忽然钻出衣襟，对着日头吐出寸许长的银丝。
"小神医怎用起这等劣质首乌？
"娇脆嗓音惊得姜悬壶手一抖。
转头望见个戴翠竹斗笠的姑娘正在翻拣药筐，素白裙裾下隐约露出赤金脚铃，每走一步都带着清脆药香。
她腕间缠着串靛蓝珠子，细看竟是二十西种毒虫蜷成的琥珀。
那姑娘指尖点在石臼边缘："这株分明是九叶地锦伪装的，若和川芎同煎......"话未说完，药材突然绽开暗红斑纹，吓得旁边买药的农妇打翻竹篓。
姜悬壶抄起捣药杵戳向毒株根部。
青石板上骤然腾起霜雾，原本鲜红的斑纹褪作灰白，竟在他脚下延展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玉蚕突然跃上他肩头，喷出的银丝在毒株表面织出张微型穴位图。
"紫宫穴当配至阳。
"他并指虚点药杵，毒株竟如活物般抽搐着缩回原形。
围观众人尚未回神，姜悬壶己将这株价值千金的"蚀心藤"封入陶罐，罐底花纹与寒潭青铜片的纹路如出一辙。
斗笠姑娘忽然轻嗅空气："寅时三刻采的夏枯草？
"藏在袖中的手腕微翻，露出掌心三颗朱砂痣排列成三角，"混了铁线蕨孢子炼的还魂散，药性烈三分。
"姜悬壶心头剧震。
这正是他改良父亲遗留药方后新制的救命丹，连悬济门长老都难辨蹊径。
正要追问，村外突然传来凄厉嚎叫。
三个猎户抬着竹架冲进晒谷场。
担架上汉子浑身皮肤泛着诡异的靛蓝色，脚踝处蝮蛇咬痕竟开出血色兰花。
姜悬壶伸手探查脉搏的瞬间，玉蚕忽然在他耳后咬了一口。
无数陌生医理涌入脑海。
他鬼使神差地扯下老汉腰间酒葫芦，将雄黄酒泼在东南角的石磨上。
酒液遇石竟燃起幽蓝火焰，原本昏迷的伤者突然首挺挺坐起，张口喷出裹着冰碴的黑血。
"这是......"斗笠姑娘瞳孔微缩。
她分明瞧见血冰里裹着半片青铜残渣，与昨日贺松玄药鼎缺角的纹路严丝合缝。
姜悬壶抄起药碾里的铁钎，突然刺向病人曲垣穴。
围观众人惊叫声里，那根铁钎突然绽开蛛网般的青苔，伤者皮肤下的蓝纹如潮水退去。
玉蚕喷出的银丝正缠在铁钎末端，勾勒出个残缺的八卦图形。
"悬济门的外门弟子，倒习得一手好金针渡厄。
"贺松玄阴恻恻的嗓音从老槐树上传来。
他今日换了套绛紫鹤氅，腰间玉佩刻着的饕餮纹正对着姜悬壶掌心的蚕影。
玉蚕突然蜷成一团。
姜悬壶感觉潭底获得的那股热流顺着太渊穴游走，脱口喝破："你袖中那瓶断续膏掺了三钱赤箭毒！
"全场哗然。
贺松玄抚向药瓶的手指僵在半空，他今晨确实偷换了药库密藏的灵药。
正要呵斥，晒药架突然轰然倒塌，二十七个青瓷药罐呈九宫排列，罐口腾起的药雾竟在他头顶凝成骷髅形状。
斗笠姑娘忽然轻笑："小神医好手段，连混元药阵都摆得出。
"她从发髻抽出支骨簪，簪头雕着的蟾蜍突然张口吞下骷髅雾影。
姜悬壶注意到簪身刻着的铭文，竟是上半句《黄帝虾蟆经》残章。
日头移至中天时，昏迷的老汉突然剧烈咳嗽。
呕出的黏液里裹着粒萤蓝珍珠，落地瞬间化作只透明蝎子。
玉蚕弹射而出，银丝缠住毒物的刹那，姜悬壶眼前的晒谷场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经络幻象。
"东七步，震位！
"他抓起药锄砸向土墙裂缝。
腐坏的墙泥里赫然露出半张烧焦的药方，墨迹竟在日晒下显露出仙医谷的莲花印。
贺松玄突然甩袖离去，背影带着罕见的慌乱。
姜悬壶弯腰捡拾药方残片时，耳畔飘来斗笠姑娘微不可闻的叮嘱："小心雷雨夜的卖炭翁。
"当夜姜悬壶在茅屋研读残方，窗外忽有流萤聚成莲花状。
玉蚕正在调制药汁的铜盆里打转，盆底沉淀的青铜粉末突然泛起绿光。
他蘸着药汁在桌面勾画残方缺角，没留意墙上自己的影子竟伸出额外两条手臂。
子时梆子响过三声，镇东传来惊天动地的爆响。
姜悬壶冲出门时，望见药市方向腾起的青烟里飘着无数赤色花瓣。
不知何时跟来的斗笠姑娘按住他肩膀："那是祈雨祭的礼花，今年居然提前三月燃放。
"她说话时腕间毒珠轻颤，映得夜空划过的一颗彗星竟带血色长尾。
姜悬壶忽然记起白日的断续膏，转头欲问却见对方发梢沾着星形霜花——与寒潭冰蚕吐息冻结的雾气别无二致。
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姜悬壶发现研磨药杵的石盘悄然多了道凹痕。
玉蚕正在凹痕里翻腾，喷出的银丝逐渐勾勒出朵九瓣莲花。
当第一缕阳光射穿雾霭，莲花纹路与他怀中青铜残片上的刻痕完全重合。
巷口传来熟悉的马蹄声。
昨夜见过的邮差背着青布包袱疾驰而过，有张朱红请柬飘落尘土。
姜悬壶俯身去捡，却见请柬封口的火漆上赫然印着斗笠姑娘腕间毒珠的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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