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响起时,姜悬壶正用银针挑着请柬封口的火漆。
昨夜捡到的朱红帖子在晨光下泛起鳞状纹路,与他腰间玉蚕蜕下的银壳竟产生微妙共鸣。
火漆碎屑落入药臼的刹那,捣了一半的茯苓突然生根抽芽,眨眼间在石臼里开出七朵墨菊。
"用《千金翼方》里的六合汤浇灌试试。
"姜悬壶猛然转身,那斗笠姑娘不知何时倚在了柴扉边。
今日换了件月华裙,裙摆用金线绣着百草纹,走动时腰间缀着的九个玉药瓶相互轻叩,发出编钟般的清响。
她指尖弹出一枚琥珀珠,正落在疯长的花茎分叉处,墨菊花蕊里忽地滚出颗冰晶莲子。
玉蚕突然从他袖中窜出,绕着莲子吐出蚕茧般的雾圈。
姜悬壶伸手触碰的瞬间,眼前忽然浮现出九重幻象:头戴莲花冠的老者正在青铜巨鼎前冶炼丹药,鼎耳残缺处与他怀中的碎片完全吻合。
"这莲子......"话音未落,村中忽然响起急促的号角声。
十七匹枣红马载着悬济门弟子疾驰而过,马鞍两侧悬挂的药囊正不断渗出猩红粉末。
为首的女弟子束着金丝抹额,眉心一点朱砂痣形如仰月。
斗笠姑娘突然按住姜悬壶手腕:"别碰那些赤鷩粉。
"她腕间毒珠串泛起蓝芒,竟在两人脚下结成八卦阵图,"看见领头马匹眼下的泪痕了吗?
那是喂过三日断肠草的症状。
"仿佛印证她的话,马队刚出村口,最后一匹马突然人立而起。
鬃毛间腾起青紫色烟尘,马腹鼓胀如球,在众人惊呼中炸成漫天血雾。
然而更诡异的是,那些飞溅的血滴在半空凝成数百条红丝,齐刷刷转向药庐方向激射而来。
姜悬壶抓过窗边晾晒的艾草帘挡在身前。
红丝撞上艾叶竟发出金铁相交之音,玉蚕趁机喷出银丝裹住几缕红丝,蚕茧中顿时响起类似骨笛的凄厉啸声。
"坎位三步,取泽泻三钱!
"斗笠姑娘突然抛来玉瓶。
姜悬壶福至心灵地将药粉洒向东南。
腐坏的木栅栏突然疯长出青藤,藤蔓绞住剩余红丝的刹那,悬济门女弟子的惨叫声划破天际——她抹额上的朱砂痣正汩汩涌出黑血,浑身穴位暴凸如星斗排列。
玉蚕突然展开薄翼,在姜悬壶掌心划出带血的符纹。
他几乎是本能地并指点向女弟子膻中穴,原本暴走的经脉突然呈现出清晰的药性走向圖。
当指尖触到锁骨下的天鼎穴时,怀中的青铜碎片突然发烫,女弟子后背突然显现出与药鼎纹路相同的烙印。
"九重天息......"斗笠姑娘望着消散的烟尘喃喃自语。
她鬓边银簪上的蟾蜍突然昂首,口中含着的红宝石映出远处山崖上的祭坛轮廓。
未时三刻,药庐来了位不速之客。
穿百衲衣的老妪挎着竹篮,篮中灰蘑菇正不断变换颜色。
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按在女弟子额间,浑浊的眼白突然翻出十二个瞳孔:"撷芳使中的是逆五行的离合毒,你们竟用伽蓝香做药引?
"姜悬壶注意到老妪鞋底沾着青金色泥浆,与寒潭边的特殊土质完全相同。
正要开口询问,玉蚕突然朝着竹篮里的蘑菇剧烈颤抖,吐出的银丝在空中组成残缺的《灵枢》篇章。
"先天不足后天补,何不用蛊?
"老妪枯爪般的手伸向玉蚕。
斗笠姑娘闪电般掷出三枚骨针,将竹篮钉在梁柱上。
蘑菇接触木头的瞬间竟化作飞蛾,翅翼上的斑纹与青铜鼎耳裂痕如出一辙。
姜悬壶趁机将伽蓝香换成陈年艾绒,药炉里突然传出编磬般的脆响,女弟子周身毛孔渗出翡翠色雾气。
药庐外忽然阴云密布。
当第一滴雨砸在瓦当上时,昏迷三日的女弟子突然睁眼,双眸竟呈琉璃色:"小心药市东三街的......"惊雷淹没了后半句话。
老妪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在门槛留下串泛着药香的泥脚印。
斗笠姑娘俯身查看时,腰间玉瓶突然崩碎,漏出的药液在泥印上烧出莲花状焦痕。
酉时雨歇,姜悬壶在整理晒药场时发现异样。
被红丝腐蚀的青石板上,霉斑呈现出完整的五脏图谱。
玉蚕啃食霉渍的响动中,他忽然窥见那日寒潭底青铜碎片的排列规律——竟与人体十二经脉暗合。
更敲初响,镇东药市突然传来喧哗。
姜悬壶循声赶至时,正看见贺松玄在拍卖台上捧着一尊三足药炉。
当炉盖掀开的刹那,他怀中青铜碎片突然剧烈震动——那炉耳缺损的形状,分明与他在潭底所获的残片严丝合缝!
"此乃仙医谷遗宝九转回春鼎。
"贺松玄轻叩炉身,裂缝处渗出紫雾凝成莲花,"虽略有残损,但炼出的丹药仍可增十年阳寿。
"姜悬壶按着狂跳的胸口,余光瞥见斗笠姑娘正在二楼雅间掀帘观望。
她今日束发的银链缀着七颗兽首铃,其中豹首铃的瞳孔与拍卖炉的缺口形状完全相同。
当竞价至三千两时,异变陡生。
药炉突然自行震颤,炉口喷出的不再是紫雾,而是粘稠的血浆。
贺松玄慌乱中打翻灯烛,火光映照下,那些血液竟在半空凝结成上百个篆体"赦"字。
"快封住太乙、天枢两穴!
"斗笠姑娘的清喝惊醒众人。
姜悬壶甩出银针的刹那,玉蚕突然吐出裹着青铜屑的蚕丝。
针尖触及血字的瞬间,整个药市的地砖突然浮现出与寒潭石刻相同的星图。
贺松玄惨叫着后退,他袖中暗藏的赤箭毒药瓶尽数爆裂,毒雾竟在星图引导下反噬自身。
子夜离市时,姜悬壶在桥墩下发现个湿漉漉的油布包。
展开是半卷《铜人腧穴图》,边角处注释的小楷竟与他手心灵纹走向完全一致。
正要细看,忽闻河面传来异香,白日消失的老妪正在乌篷船上煨药,陶罐里翻涌的正是拍卖会上的紫雾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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