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是被脸上的灼伤痛醒的。
他努力的想睁开眼,最终还是因为灼痛放弃了。
只能呼唤“爹,娘!”
腐肉混合着艾草灰的药味钻进鼻腔,耳边此起彼伏的呻吟声里,他听见有人在咳血:"殷班主...咳咳...娃醒了..."孩子听出来,那是之前救他的武生。
又是一阵噔噔噔急促的踏地板的声音,那是他爹过来的声音。
“我的孩啊——”。
急促的木屐声撞开漏风的门板,父亲将他连人带褥子搂进怀里时,后背的烧伤蹭在粗麻布上,脓血瞬间洇透了绷带。
周围也有女声在着急劝阻“班主小心,孩子脸上才擦的药膏····”。
"我的儿啊..."父亲的手掌抚过他裹着药膏的脸,指尖在颤抖,"等苏州的商队来了,爹给你寻最好的膏药..."就一首折腾了半天。
孩子从他人不忍的语气和悄悄话中听出来,自家的戏楼塌了,自己的脸也严重烧伤,看不出原本样貌。
之前救自己的武生小哥,受了不小的内伤,而门房老周还在昏迷,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旁边的武生小哥一首在安慰孩子”没事的,大家都是小伤。
戏楼也是很快就能再建好的,咱们戏班可是这一带顶呱呱的。
“但孩子不傻,知道大家都受了烧伤,尤其是武生大哥更是勉强吊着气,而自家的戏楼也再难建好的了。
孩子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在梦中,自己又看到了奇怪的场景 ,还是那花花绿绿的世界,还是一样的穿白色衣服的人,孩子伸手去触摸,依然如水中捞月般什么都触碰不到。
迷迷糊糊间,身体还感到那只蜈蚣似的东西在自己体内钻来钻去,自己却如被鬼压身般动弹不得。
睡了一觉后,孩子发现自己能看到了。
感受到自己身下身下多了许多硬硬的小东西。
他以为是虱子,伸手想把它们掸掉,却发现那是自己身上脱落的血痂。
他环顾西周,看见母亲正在墙角熬煮戏箱的皮革。
那些原本要传给他的一整套皮影,此刻在沸水里翻滚成浑浊的胶质。
戏班的人横七竖八躺在草席上,门房老周的右腿肿得发亮,伤口处爬着白蛆,脸上盖着白布。
武生小哥和你躺在从废墟中抢救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床板上。
武生看到你的身影,想坐起来给你打招呼,在看到你的脸后却惊叫一声“啊!”
众人闻声,纷纷向武生方向看去,在看到孩子的脸时却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母亲更是丢下手中活计,跑过来摸着你的脸“孩子,你的脸…”孩子下意识摸了一把脸,发现自己的五官没了,只剩了几个坑洞。
孩子疯了一般跑向剩下的半块镜子,可倒影中,他的面庞如同未开脸的陶俑素胎,眼鼻处只剩窑火熏黑的孔洞,活脱脱像他玩坏的泥胚。
孩子瘫坐在铜镜碎片前,指尖死死抠进泥地。
镜中那张素胎般的脸上,眼眶处的黑洞里竟有晶须在蠕动,像是烧窑时从陶胚裂缝钻出的琉璃丝。
母亲颤抖的手刚要触到他脸颊,那空洞里突然迸出两点幽蓝火光。
"妖...妖怪!
"角落里不知谁喊了一声。
戏班众人慌乱间碰翻了药罐,武生小哥撑着断枪想拦,却被个逃窜的杂役撞得呕出血来。
班主冲进来时,手中还攥着刚从当铺赎回的半截玉簪。
"我的儿——"班主的声音卡在喉头。
他看见孩子脸上的孔洞正在自行扩大,边缘泛起青紫色。
那张没有嘴唇的"嘴"突然张开,发出青衫人自焚那夜的尖啸,屋梁上积灰簌簌而落。
母亲突然扑上去用掌心捂住那些黑洞。
孩子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是母亲掌纹里渗出的血,混着戏箱皮革熬化的胶质。
奇迹般,那些蠕动的晶须安静下来,孔洞边缘开始生长出薄如宣纸的新皮。
当夜三更,孩子蜷缩在戏服堆成的窝里。
脸上新生的皮肤透如窗纸,底下隐约可见蜈蚣状的阴影在游走。
他听见外间传来父亲沙哑的哀求:"...哪怕用我的脸来换..."月光透过破窗照在铜镜碎片上,映出他此刻的模样——那张素胎脸上,正缓缓浮现出己经死去的门房老周的眉眼。
孩子的身体,搭配上老周那满脸褶子的面皮,这一切显得如此诡异。
从门外进来一人,借着月光,孩子看清了那人,是这府里最有名的风水先生,自称崔道长。
他进来后,却不是先看孩子的情况,而是警惕的关上了门。
崔道长反手插上门闩的动作惊起梁上积灰,月光被挡在门外,只剩他腰间铜罗盘泛着幽幽绿光。
他枯瘦的手指突然掐住孩子下颌,指甲缝里还沾着前日做法事用的朱砂。
"周老哥这张皮倒是服帖。
"崔道长嗤笑一声,袖中抖出根银针扎向孩子喉结。
针尖触到皮肤的刹那,面皮上的皱纹突然活过来似的蠕动,孩子不受控制的大张着嘴,发出不似人类的一声悲鸣。
母亲手中的药碗砰然坠地。
班主猛地抽出墙上桃木剑,剑穗上挂着的五帝钱叮当乱响。
崔道长却将银针往孩子天灵盖一拍,那张老周的脸皮如脱壳般掀起,底下还是那张素俑般的脸。
"殷班主好福气。
"崔道长捻着脱落的面皮塞进袖袋,"令郎这无相颜的胚子,可比整个戏班值钱多了。
"他蹲下来看着孩子,“你还能记起自己原来的相貌吗?”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三个戴青铜傩面的黑影倒吊而下,手中链镖闪着和罗盘同样的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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