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响得格外刺耳,沈砚的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歪斜的线,把“时献”两个字戳得支离破碎。
时献那句“放学在家等我”像根细针扎在后颈,他盯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巷口的路灯坏了三盏,沈砚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摇晃,像具被抽去骨头的木偶。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屋里传来母亲的笑声,混着时献温软的嗓音:“阿姨,沈砚在学校可受欢迎了,上次帮我讲题,思路特别清楚。”
木门推开的刹那,白炽灯的光刺得他眯眼。
时献正蹲在地上帮母亲择菜,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印着卡通图案的白色T恤,和他在学校水房里被沈砚按在水房瓷砖上时穿的是同一款。
母亲的手在水里泡得发白,正往时献手里递洗干净的菠菜,袖口沾着洗不掉的缝纫机机油。
“小砚回来啦。”
母亲擦着手站起来,围裙上还滴着水,“这位时献同学,说住在咱们小区隔壁,特意来送复习资料。”
她指了指桌上的牛皮纸袋,封口处露出半截数学笔记,边角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时同学说你俩在学校里互相照顾,玩的特别好。
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说有好朋友要来?
我都没好好收拾收拾。”
沈砚划过书包拉链,那里还留着上周被时献扯坏的痕迹。
时献抬头冲他笑,眼尾弯成月牙,指尖捏着棵菠菜,菜根上的泥土被他不小心蹭在校服上:“沈砚,阿姨说你胃不好,晚上熬了南瓜粥,你去把碗筷摆上。”
厨房的瓷砖缝里卡着半片鱼鳞,是母亲清晨买的便宜鲫鱼。
沈砚数着碗柜里缺角的瓷碗,听见时献在客厅说:“阿姨在服装厂工作很辛苦吧?
我爸爸认识些做纺织生意的朋友,要不要——”他猛地转身,碗碟相撞发出脆响,时献的话尾被撞碎在蒸腾的热气里。
饭后母亲要去上夜班,时献坚持送她到巷口,回来时手里多了袋苹果。
防盗门“咔嗒”锁上的瞬间,沈砚的指尖就扣上了时献的喉结。
他的动作快得像条件反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但这力道连只麻雀都捏不死,时献却配合地发出低哑的气音,眼尾笑得更弯:“沈砚,你手在抖。”
“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砚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尾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他能看见时献睫毛投下的阴影在眼下晃动。
时献后背抵着剥落墙皮的门框,他的拇指轻轻蹭过沈砚手腕内侧的薄茧,:“我关心沈同学啊。”
时献的手正顺着他的手腕往上攀,指腹碾过他的手背像在把玩件精美的瓷器。
“上个月你把我的申请表撕碎扔进垃圾桶,”沈砚开口,声音像块被反复打磨的冰,“上周在水房故意撞翻我,今天又闯进我家——”他突然发现时献脖子上露出半截创可贴,“你有病?”
时献的笑声混着窗户的风声灌进沈砚耳孔,他猛地抓住对方掐自己脖子的手,反按在墙上。
沈砚的后背撞在剥落的墙皮上,却没松手,两人的指尖交缠在一起,像两截绞紧的铁丝。
“我有病?”
时献凑近,两个人的呼吸几乎撞在一起,“我爸说的可是‘要找几个能立标杆的穷学生’,最好脑袋里有点东西,我这可就想起咱们的沈大学霸了。”
沈砚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教导主任办公室里,中年男人举着支票牌的照片,背景墙映着“爱心帮扶”的鎏金大字。
时献忽然从裤兜抽出皱巴巴的合同,放在桌子上展开:“哥们儿知道这没法律效应。”
他说话时指腹划过“乙方配合条款”,鎏金字体在厨房灯下泛着暖光,“不过——”他抬眼。
沈砚的指甲掐进掌心。
合同纸页在时献指间翻动,发出细碎的响,像极了上周对方在教室撕他习题册的声音。
时献忽然凑近,:“高考前你摆脱不了我,”他轻声说,“比如每天帮我值日,比如课间替我跑腿,比如……”他突然退后半步,从书包掏出保温杯,杯壁上“为人民服务”的鎏金字映着沈砚发白的脸:“喝。”
杯子的温度透过掌心,沈砚盯着杯盖边缘的磕痕——那是上周在水房,时献故意撞他时留下的。
温水混着茉莉香涌进喉间,却在看见时献嘴角的笑时,突然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涩。
“说谢谢。”
……“谢谢。”
“现在你知道了,沈砚,西舍五入,我可是你的金主。”
他轻声说,“你别躲我,你越躲……”他突然咬住沈砚的指尖,“我越不高兴。”
巷口传来三轮车碾过石子的声响,沈砚的余光瞥见桌上的玻璃罐。
时献松开他的手,退后半步,唇齿间仿佛还留着沈砚指尖的温度,脸上也留了个鲜红的大手印子。
“明天早上,带份南瓜粥来教室。”
他晃了晃合同,语气慵懒。
沈砚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校服下摆,他望着时献转身时晃动的衣角,突然发现对方T恤上的卡通图案,是只被踩在泥里的兔子,眼睛还勾着抹血迹般的红。
防盗门“咔嗒”锁上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像头被困在铁笼里的兽“什么鬼。”
沈砚对着空气说,声音却轻得像片被揉皱的纸。
他摩挲着手指,厨房的白炽灯在头顶滋滋作响,照见他校服袖口的蓝墨水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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