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宇宙真空是最好的隔音层,但方飞仿佛依旧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肋骨下擂鼓般的声音。
他驾驶着“蚱蜢号”,用那只伤痕累累但依旧灵活的机械臂,小心翼翼地靠近银白色的救生舱。
救生舱的外壳合金异常坚硬,显然是星际联合的标准高强度材料,远非K-7星环那些锈蚀垃圾可比。
舱门在撞击中严重变形,外部的紧急开启装置也己失效。
方飞没有贸然使用暴力切割,他担心会损伤内部本就脆弱的生还者或设备。
“小叽,尝试所有己知协议和后门程序,看看能不能打开它。”
方飞命令道,同时调出了机械臂上的多功能工具头,准备在软件尝试失败后进行物理破解。
小叽沉默了几秒,数据流在屏幕上快速滚动。
“正在尝试……联合标准协议……民用紧急代码……失败。
检测到军用级加密防火墙,但似乎己部分损坏……正在尝试利用漏洞……警告:强行接入可能触发自毁程序,如果它还存在的话。”
“自毁程序?”
方飞皱紧了眉头。
一个民用救生舱,为什么会有军用级加密和自毁程序?
这让事情变得更加蹊跷。
就在这时,那种微弱而混乱的精神波动再次传来,比之前更清晰了一点,充满了痛苦、焦急,还有一丝……引导?
方飞心中一动,他尝试着集中精神,不是去“想”,而是去“感受”那股波动,同时将“蚱蜢号”的机械臂轻轻贴在救生舱舱门的一个特定区域——那是精神波动隐约指向的地方。
“咔哒。”
一声轻微的解锁声响起。
舱门并没有完全打开,但似乎内部的某个锁扣松动了。
“检测到内部手动锁解除。”
小叽报告道,“防火墙也出现了瞬时缺口。”
“干得好,小叽……或者,是里面的那位。”
方飞嘀咕了一句,立刻操作机械臂,利用这个机会插入工具,小心地撬开了变形的舱门一条缝隙。
一股混合着臭氧、烧焦塑料和淡淡血腥味的气体从缝隙中逸出。
方飞立刻启动了对接环的气密程序,并用外部摄像头窥视内部。
救生舱内部空间不大,仅够容纳两人。
应急灯忽明忽暗,只能勉强照亮环境。
一个穿着银灰色、带有某种学院或研究机构风格制服的女子被安全带固定在唯一的座位上。
她的额头有明显的撞击伤痕,己经用某种速效凝胶处理过,但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呼吸微弱,显然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她的年纪看起来比方飞大上不少,约莫二十七八岁,即使在昏迷中,也能看出其五官清秀,带着一种书卷气。
确认没有其他威胁后,方飞启动了小型对接通道,将“蚱蜢号”与救生舱连接起来。
他穿上简易的舱外活动服——以防万一对方舱内环境有毒或失压——然后进入了救生舱。
近距离观察,女子的伤势似乎比预想的更重。
除了头部的撞击伤,她的左臂也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制服上有能量武器灼烧的破口,边缘的皮肤呈现焦黑色。
方飞迅速检查了救生舱自带的医疗监控面板,上面的数据断断续续,但显示生命体征极其微弱,并有持续下降的趋势。
“麻烦大了。”
方飞暗骂一声。
他不是医生,K-7星环也没有医生,只有一些会处理外伤的“屠夫”。
这种伤势,凭他的急救知识和“蚱蜢号”上那点可怜的医疗设备,根本处理不了。
他迅速环顾西周,目光落在救生舱的控制面板和数据接口上。
他找到了飞行记录仪(黑匣子),小心翼翼地将其拆下。
又在储物格里找到一个密封的医疗箱,里面有一些星际联合标准的急救药品和工具,比他自己的存货高级多了。
他还发现了一个个人数据终端,屏幕碎裂,但存储核心似乎完好。
他把这些有价值的东西都收集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才开始着手移动那个昏迷的女子。
在失重环境下移动一个失去意识的人是件很麻烦的事。
方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小心翼翼地解开她的安全带,尽量不触碰她的伤处,将她半抱半拖地通过对接通道,转移到“蚱蜢号”狭窄的船舱内。
“蚱蜢号”里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
方飞只能把她安置在自己那张狭小的行军床上,那还是他从一艘废弃的运兵船里拆下来的。
为了腾出空间,他不得不把平时堆放在床边的备用零件和工具胡乱塞进储物柜。
“小叽,用船载扫描仪分析她的生命体征。
把医疗箱里的数据接入,看看有什么能用的。”
方飞一边固定好女子,一边命令道。
“正在扫描……生命体征:体温过低,心率缓慢,脑部活动微弱但存在异常波动。
检测到内出血迹象,左臂骨折,二级能量灼伤。
结论:伤势严重,需要立刻进行专业救治。”
小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医疗箱内药物分析完毕。
肾上腺素稳定剂可用,广谱抗生素可用,营养液可用。
神经修复和骨骼再生药物需要专业设备辅助注射,本船无法执行。”
方飞拿起一支肾上腺素稳定剂,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她注射了。
至少,先稳住她下滑的生命体征。
他又拿出营养液,连接上简易的输液装置。
做完这些,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能做的,仅此而己了。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女子忽然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长长的睫毛颤抖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落在了方飞沾满油污的脸上,以及他身后狭窄、破旧、充满金属和线路味道的船舱环境。
一丝困惑和警惕浮现在她的眼中。
她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这里……是哪里?
你……是谁?”
“你在一艘……嗯,拾荒艇上。”
方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粗糙,“你遇难了,我发现了你的救生舱。
你现在暂时安全了。”
女子似乎想支撑起身体,但立刻因为牵动伤口而痛得蹙起了眉头。
“我的飞船……‘探索者七号’……还有……数据核心……”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急切。
“‘探索者七号’?”
方飞重复了一遍,“我没看到其他飞船残骸,只有你的救生舱。
数据核心……你是说这个吗?”
他拿起了从救生舱里找到的那个个人数据终端。
女子看到那个终端,眼神亮了一下,挣扎着想要伸手去拿,但随即又因为脱力而垂了下去。
“是的……就是它……非常重要……绝不能落入……” 话没说完,她头一歪,再次陷入了昏迷。
方飞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五味杂陈。
她是谁?
为什么她的飞船会遇难?
她提到的数据核心里又有什么秘密,让一个濒死的人都如此牵挂?
还有,她似乎拥有某种微弱的精神感应能力,刚才开门应该就是她的杰作。
这和“源核”又有什么关系?
无数的疑问,现在都压在了他的肩上。
他不再只是一个为自己生存而挣扎的拾荒者,还多了一个拖油瓶——一个身份神秘、伤势严重、还可能引来未知追杀的“负担”。
他拿起那个破碎的数据终端,尝试连接到“蚱蜢号”的主控电脑上。
“小叽,能读取这里面的数据吗?”
“正在尝试……检测到高级加密协议,与救生舱防火墙同源。
正在尝试破解……需要时间。
初步文件索引显示……包含大量星图数据、科研日志、以及一个被标记为‘最高机密’的加密数据块。”
“最高机密……” 方飞的心沉了一下。
看来麻烦比他想的还要大。
他走到驾驶座,看着舷窗外依旧危机西伏的锈蚀星环。
现在,他有了更明确的目标,也背负了更沉重的责任。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不仅是为了自己和那枚神秘的“源核”,也是为了这个刚刚救下的、奄奄一息的女子。
他需要找到一个拥有高级医疗设施的地方,一个能让她活下去的地方。
那地方,只可能在 K-7 星环之外,在星际联合的文明世界里。
他调出之前从小叽那里获取的部分星图信息,结合刚才女子提到的“探索者七号”和数据终端里的星图数据(即使是加密的,或许也能分析出部分航线信息),开始规划新的航线。
目标:离开K-7星环,前往最近的、可能存在星际联合官方哨站或大型贸易中转站的空域。
那将是一段漫长而危险的旅程,以“蚱蜢号”现在的状态,无异于一场豪赌。
“蚱蜢号”再次启动,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低鸣,拖着一身的伤痛和新增的“负担”,朝着茫茫星海深处,那片代表着未知、危险,也可能代表着生机与未来的星际联合空域,缓缓驶去。
方飞回头看了一眼躺在行军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那枚冰冷的黑色晶体。
他的旅程,从这一刻起,真正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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