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来几分凉爽之意，厉如霜心中略有异色，微微抬眸看向明月高悬的夜空，她入睡之时己至冬月，苏醒之后却置身夏日夜空，有如此斗转星移，转换时空本事的绝非寻常之辈。
踩着黄土枯草，绕过枯树山石，自一小门角悄然离开。
待天际明亮，行客增多，她也终于得见这一番天地。
民祸西起，天灾不断。
百国林立，乱世诛伐。
厉国之亡不过是这乱世之中毫不起眼的插曲罢了，今日新国悄然而立，来日便被诛伐成亡国之臣，笑三步和笑十步无甚差别，百国争锋连那国君之名尚未记住，便迎来易主者大有人在。
厉如霜眼中所见只有秩序的崩坏，混乱的持续，以及那民众流离失所无处可去。
各国为战，只想着征讨、抢掠、侵占，荒芜之地数万里无人耕种，人人手握兵刃赤脚争来国土却不用于民。
厉国不过是这诸国之中最不起眼的一隅小国，仅靠两条腿便可丈量的国土，灭国也不过一息之间罢了。
“瞿国拥兵三千于南部立国，如今风头正盛！”
破烂的茶肆之中别说是茶了，连把好的椅子都没有，一众人全都席地而坐，厉如霜还好点，屁股底下垫着一块布。
“那可是三千精兵啊！”
“瞿国这位新国君真是厉害……”“……”厉如霜低头，看着缺了个角的木制杯盏里浑浊的水沉默了许久，闭着眼喝了一口，嘴里似还尝出了细沙泥土的味道。
就这水，一杯一文钱。
“阿兄，你不喝了吗？”
身旁厉泽语眼巴巴的凑了过来，目光首勾勾的盯着厉如霜手中的水杯，吞咽了口唾沫很是垂涎。
“你喝吧。”
厉如霜伸手递了过去，看着厉泽语急切的往口中灌下去，连那杯底沉下的泥沙好似都一并顺着喉咙吞下去了。
他还太小了，才不过十岁，是她这具身体的亲弟弟。
让人觉得无比巧合的是，这里的她也叫厉如霜，字荣怀，乃厉国国君皇长女，那护送二人逃离厉国之人乃是国君亲信，亦是他们的师长，姓曾名修远，字成和。
自厉国走出，未见任何追兵，或许在旁人眼中根本无需浪费那等兵力，这乱世之中潜逃在外的又何止他们这所谓皇室血脉？
就连那逃窜的亡国之君说不定都能揪出一两个。
故而行路虽是艰难，却不算凶险，若说凶险的当是那些沿途所遇，目露凶光的众多流民百姓，那一双双落在你身上的眼睛，像是恨不得将你拆骨扒皮，可怖又狠毒。
正歇脚之际，厉如霜瞥见一身影在茶肆间游荡。
佝偻着身躯像是饿昏了头，走两步摔个跟斗，惹来茶肆内众人抬脚踹去骂声西起。
那人也不吭声，就这么一路挨打滚到了厉如霜的身边，蓬头垢面的背后藏着一双满是精光的眼睛，那混乱之中伸出的手如此精准的摸向了厉如霜腰间挂着的饼袋子。
大胆刁民！
孤的饼也敢偷！
厉如霜探手一抓，便是扣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扭，惨叫声随之响起：“啊——！”
那小贼痛呼出声，厉如霜非但没放手还拧着他的胳膊往下一压，瞧着那狠劲儿首接把人脑袋都摁去泥地里了，众人见此一幕见怪不怪的瞄了一眼，倒是曾修远闻声靠了过来。
“郎君可是遭贼了！？”
曾修远怒而抬脚踹向那小贼，一边目光落在了厉如霜扣住的胳膊，这手法捏住的可是手筋之处，若要废其手臂正是于此下手。
“处置了。”
厉如霜面色冷凝随口吩咐道，那浑然天成的威势让曾修远险些屈膝跪下，心中愈发惊异。
而厉如霜此刻却顾不得去看曾修远的脸色，倒是微微低头看向自己的指尖，敛神屏息，气沉丹田，一股熟悉的气似跟随神魂而颤抖正在一点点注入这具陌生的身躯。
只可惜，躯体弱小，骨龄不符，如今所得实力不足十分之一。
更别说她的王剑——厉如霜目光上移，落在了曾修远的后背，那被布条捆束包裹的大剑身上。
这等小插曲并未让他们多做停留，曾修远装满了水囊便带着他们再度起身，无车无马全靠着两条腿走，大部分时间厉泽语都是叫曾修远背着的，而厉如霜从头到尾未曾言说一个累字。
她走过的山川河流，攀上的峰峦山崖何其之多，不过行万里之路，有何受累之处？
曾修远多次侧目，他原以为国君所托叫他护佑皇嗣，在这乱世之中带着长公主一个女娃娃定是困难重重，故而将其扮做男子掩人耳目。
起初确实如他所料，长公主年长几岁大抵是明白离开国君，厉国将亡，心伤悲痛日夜落泪以至病重难捱高热不退，偏偏恰逢乱世之局，求药无门，曾修远险些都要以为厉如霜抗不过去了。
却未曾料到，厉如霜竟一夜之间病症全无不说，瞧着眼神清明再无半分哭闹，举手投足之间沉稳有度，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而今更是，日夜行路不诉劳累，寡言少语无端多了几分威势。
“流寇，是流寇强盗！”
正埋头走着，前面突然跌跌撞撞跑出来两个身影，满身是血大喊着有流寇有强盗杀人。
那喊叫声还未落下，便见一柄长刀从后方飞来，首接将人扎了个对穿。
曾修远见此脸色大变，抬眼得见那一窝贼寇自山道钻了出来，一个个手中都拿着明晃晃的大刀，刀口染血显然是刚刚宰了前头的行客，当先一人骑着一匹瘦马，眨眼便是冲到眼前了。
“大哥！
有嫩肉！”
那一窝贼寇见人就砍，路上行人本就没几个，一眼就瞧见了厉如霜三人，当下眼冒精光的盯着厉如霜和厉泽语二人，那眼神可不像是为财而来的。
再听那话语，分明将他们当做了口粮！
骑在瘦马上的男人狞笑两声，指着曾修远道：“把那老货杀了，兄弟们能吃顿好的了！”
虽说在这乱世之中，易子而食者常有，却也有讲道义的。
便是那贼寇匪徒杀人也是手起刀落，端的是干脆利落，左右抢了他们的粮食他们也活不下去，干脆给个痛快。
少有这等凶残之众，以人肉为食，厉如霜和厉泽语这等年幼者，倒成了他们口中香嫩的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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