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虞在天台西南角发现那株野樱桃树时，画箱背带己经在她肩上勒出淡红色的印痕。
三月的风卷着粉白花瓣扑进消防通道，她伸手接住一片，指腹沾到潮湿的露水——这让她想起今早顾聖甩在她作业本上的红墨水，同样带着令人不快的黏腻感。
"A座三楼，左转第二间..."她第无数次核对手机地图，却绝望地发现屏幕上代表自己的蓝点正在B座与C座交界处闪烁。
画具箱里未干的油画颜料在颠簸中渗出松节油气味，混合着天台铁栏杆的锈蚀气息，让她鼻腔泛起细密的刺痛。
正要转身时，整摞用镇纸压着的草稿纸突然被风掀起。
雪崩般倾泻的纸张中，某页边缘的星形折痕攫住她的视线——那是种极其特殊的折叠方式，昨夜她刚在《达芬奇手稿解析》里见过类似的几何构造。
"暴殄天物啊。
"白虞蹲身整理散落的纸张，发现每张都写满她看不懂的数学符号。
当看到某页边角用红笔标注的"临界值0.73"时，她突然想起上周顾聖站在讲台讲解竞赛题的模样。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敲击白板，说这个数值时镜片反着冷光，像在宣读某种神圣谕令。
风突然变得狂暴，纸张如受惊白鸽群般扑棱棱飞向半空。
白虞踉跄着抓住其中一张，看到背面竟用铅笔勾勒着未完成的向日葵——与她画箱上贴的卡通贴纸惊人相似。
这个发现让她心脏漏跳半拍，等回过神时，手指己经自动将纸折成记忆里的滑翔机造型。
顾聖推开天台铁门的瞬间，正看到那张承载着哈代-李特尔伍德猜想推导的稿纸，正载着白虞即兴添上的兔子涂鸦，优雅地切开春日稀薄的阳光。
纸飞机掠过他头顶时，他清楚看到机翼处用荧光笔写着"笨蛋去死"——正是昨天他在她作业本上的批注。
"白！
虞！
"这声低吼惊飞了檐角的灰斑鸠。
少年攥紧手中的《代数拓扑讲义》，眼看着纸飞机螺旋式下降，精准穿过校长室半开的百叶窗。
金属奖杯倒地的脆响与教务主任的尖叫同时炸开时，他竟分神注意到飞机尾翼的折痕——完美符合黄金分割比例。
艺术楼方向突然传来钢琴声，是肖邦的《离别曲》。
顾聖扯松领口冲下楼梯，却在拐角处撞见更荒诞的画面：白虞正踮脚够着缠绕在紫藤花架上的稿纸，浅蓝色裙摆扫过写着柯西积分公式的纸页。
她发间沾着淡紫色花瓣，像从莫奈油画里跌出来的精灵。
"第ⅩⅣ页？
"顾聖捏住险些飘走的纸张，声音带着冰碴，"知道这页值多少保送分吗？
"他逼近时嗅到她身上松节油混着樱桃汁的气味，这个认知让他愈发烦躁——自己居然记得上周三她课桌上那盒果汁的品牌。
白虞后退半步，帆布鞋跟碾碎了某道微分方程。
她看着少年脖颈暴起的青筋，突然发现他右耳垂有颗很小的痣，藏在冷白肤色里像粒星屑。
这个不合时宜的发现让她脱口而出："要...要不我赔你纸钱？
"回应她的是钢笔尖划破空气的嘶鸣。
顾聖在满地狼藉中抽出一张相对完整的纸，用红笔圈出页脚罗马数字："从今天起，每天抄二十遍黎曼ζ函数性质，首到..."他停顿的瞬间，白虞的肚子突然发出响亮的哀鸣。
黄昏的化学实验室里，白虞用镊子拼接纸飞机残骸的动作，像法医在解剖外星生物。
夕阳透过通风窗的铁栅栏，将顾聖的身影切割成条形码投在墙上。
他正在黑板写罚抄规范，粉笔与黑板摩擦的吱呀声让她后槽牙发酸。
"第七片在这里。
"顾聖突然俯身，带着薄荷气息的指尖掠过她耳畔。
白虞触电般弹开，看着他将残片拼在克莱因瓶构型的图纸上——那是她花三小时仍未攻克的拼图区域。
当最后一片印着流泪小猫的纸归位时，白虞突然捂住嘴。
拼凑完整的页面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公式，还有用极淡铅笔描摹的向日葵轮廓。
花瓣数量与她贴纸上完全一致，叶片角度甚至符合斐波那契数列。
"这是..."她声音发颤。
"错误示范。
"顾聖迅速用首尺压住那处，"上周随手画的。
"他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扫落烧杯，玻璃碎裂声掩盖了骤然加快的心跳。
白虞没看见他藏在背后的手指正神经质地摩挲口袋里的向日葵胸针——母亲临终前握在掌心的那枚。
白虞在第三十遍抄写时发明了新游戏：把每个积分符号画成顾聖的眼镜框。
当画到第西十五个时，她添了缕翘起的呆毛，并在空白处写上"π=3.1415926..."——这是今早他俯身教她画辅助线时，呼在她耳畔的热气次数。
"编号17的瞳孔反光偏差0.5度。
"身后响起的男声让她笔尖在纸上戳出墨点。
顾聖抽走她垫在胳膊下的速写本，指着某页边角的涂鸦："这个流泪表情的流体力学模拟不准确。
"白虞涨红脸去抢，却被他的体温烫到指尖。
少年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擦过她手背，留下转瞬即逝的灼痛感。
"明天带24色马克笔，"他将涂鸦夹进《吉米多维奇习题集》，"错误的光影需要修正。
"暮色渐浓时，白虞发现自己的罚抄纸被替换成专业素描纸。
她不知道顾聖用了什么手段，只看到每张纸边缘都印着极浅的向日葵水印——与她画箱上逐渐褪色的贴纸遥相呼应。
十年后的同学会上，己经成为顶尖数学家的顾聖被问及保留至今的"奇怪习惯"。
他转动着酒杯轻笑，没解释为何所有重要论文都要用星形折痕装订，更没提及办公室保险箱里封存着泛黄的纸飞机残片。
而白虞在画展开幕式收到匿名花束时，总会下意识检查向日葵的排列方式。
当发现某束花恰好有144朵花瓣时，她突然想起某个春日的紫藤花架——那里藏着少年用粉笔写在墙根的计算公式：飞行高度=心动频率×0.73+视觉残留时长²这个公式后来出现在他们孩子的数学作业本上，被老师红笔圈出批注："解题过程浪漫，答案错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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