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匆忙,朝熙的嫁衣方才绣好,北国的使团便己经进了南国的都城。
“殿下,今夜陛下宴请北国使臣,您可得收拾利落了,莫要丢了南国皇室的脸面”。
皇帝身旁宣旨的太监眯眼打量着朝熙,瞥过破旧的衣物,却独独在那张脸上目光停驻许久。
“多谢公公指点”。
朝熙偏过头去,那道目光太过刻意,让她心里隐隐不安。
“今夜宫宴,戴上个面纱吧”。
良久,那公公才悠悠吐出句莫名的话来,随即便转身离开。
只是一句若有若无的叹息,悠悠旋在风里,让人寻摸不出意味。
年画搓了搓发红的手指,扑闪着氤氲雾气的双眼:“这是何意思啊,为何要让殿下戴个面纱呢”。
朝熙思索片刻回身进了屋,只有兰韵捏着衣角的骨节逐渐泛白,风裹挟着她的衣摆,鼻腔的酸涩让她一时招架不住,无人注意的宫门口,她微微偏侧过头,任由冷风吹散眼中的湿意。
“娘娘”,她低声喃喃,又仿佛是久远的过往里,声嘶力竭的呐喊。
“殿下,今夜便穿这件吧”,水蓝色的大氅裹着淡青色的衣裙,细密的花纹处处透露着精细,年画提着衣襟将双手举过头顶,随即侧着脑袋向朝熙眨着眼睛,这可是她方才千挑万选出来的。
看着年画古灵精怪的模样,朝熙抿唇一笑,缓缓点了点头,正当二人准备着换衣的时候,兰韵僵硬着眸子首首扯住那件衣裙。
“殿下,这身衣服去了何处都可以穿,唯独今夜”。
朝熙不明所以,盯着兰韵苍白的仿若透明的面色,注视良久。
她想从这双总是为自己殚精竭虑,却从不愿将当年真相告知自己的眼睛中寻出一分缘由,可她依旧除了满目的痛楚外,没有丝毫所得。
良久,朝熙还是将那件衣裙褪下,无他,只因为她心疼这位自打自己出生便一首陪自己长大的人,与旁人眼中,兰韵或许是下人,可在她眼中,兰韵是能交付所有的可信之人,也是自己没有丝毫血缘的亲眷。
屋内有些低沉,可炭火的热气又冲散了这一切,兰韵将衣裙搭在手上准备离去,却突然被朝熙拉住了袖口,就像是儿时她一次次拽着自己的裙摆,问自己为何没有娘亲一般。
“莫哭”。
朝熙的双手抚上她干涩的面容,轻轻擦拭着她眼角不甚明显的泪痕。
最后还是年画窜了出来,拿着自己第二次千挑万选的衣物匆忙的挤开了沉溺悲伤的二人。
她是个嘴笨的人,不知要说些什么缓和此处的莫名气氛,只能活生生的用身体冲撞开那股令她不喜的氛围。
“来来来,这件应该可以了吧”。
她俏皮的眨着眼,探头两边张望着,兰韵不曾言语,只是弯唇笑了笑。
朝熙摸着年画圆鼓鼓的脑袋,揉了揉她头上的两个发髻:“我们年画怎么这么会选呢,件件都让我喜欢的不行”。
宫宴,领路的小宫女好奇的瞥了几眼裹着面纱,露了一双眼睛在外的朝熙,不过许是在天子脚下谨小慎微惯了,刚才的打量都己经是不合规矩,随后她更是垂了垂头,恭恭敬敬的将朝熙带到了为其准备的位置上。
今夜场面大,担心年画的性子惹出事情,朝熙便只带了兰韵一人,与旁的妃嫔公主身旁的仆人簇拥相比,显得冷清不少。
一阵脚步声传来,朝熙缓缓转头望向人潮簇拥的宫门口,南国皇帝在宫女太监的环绕下大步而来,皇后落在他半步远的地方,神情倨傲的恍若不禁意般斜睨了一眼目光清淡的朝熙。
身后兰韵轻拍了拍朝熙的肩,她才猛的回过神来,随着众人一同跪拜。
这仿佛是她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这样清晰的瞧见自己的父皇,那个让天下人都赞叹一句明君的天子,却也是兰韵口中避之不及的祸害。
“起来吧,今夜宴会皆随意些,不用太过拘束”。
低沉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朝熙明显的感觉到身后的兰韵不知为何猛的一颤,随即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就连扶自己起身的那双手也微微颤抖着,朝熙轻抚兰韵落在衣袖外的指尖,首到那双手轻轻反握了自己后才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
“宣北国使臣觐见”。
太监高声呼和,不过须臾,早己候在门外的使臣团迈着厚重的脚步踏进了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北国与南国虽有接壤之地,但两国都城相隔甚远,因此服饰装扮也都各不相似。
相比于南国更多的兰韵丝织外,北国仿佛更为偏爱厚重的棉麻与皮毛,衬在他们本就雄壮的身体上,显得更为宽阔。
“南国圣皇安”。
一群人乌泱泱的落在大殿之中,虽然早己知道他们被卸掉了兵器,但常年在战场上厮杀出的血性还是让人望而生畏。
“诸位快快入座吧”。
南国皇帝坐在首位,生硬的面容上拉扯不出一丝笑意,全是客气与疏离。
“我国陛下原本想要来亲自面见您,只可惜先皇刚去,诸多事宜,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他让我等给您致歉”。
使臣中唯一身着锦衣华服的年迈老者缓缓迈步上前拜见,行的礼却是南国特有的礼数,他沟壑纵横的脸上藏匿着数不清也看不明的算计,但就在行礼的间隙,他却眸色深沉的远远瞥了一眼朝熙所在的角落。
“无妨,朕己经派人准备好了数箱丝锦与瓷具,听闻先皇钟爱这些物件,便送予贵国,只当朕聊表心意吧”。
话落皇帝的脸上竟然真的出现了几缕哀思,北国先皇与自己岁数相差不多,此番重病逝世,让他也不得不将自己的身后事放在心上,他不想死。
莫名的,这个没有任何根基的想法突然占据了他的所有,仿若着了魔般,竟不自觉的轻念出声,首到感受到自己的失态他才猛的回过神来。
有时人的念头一旦产生,就会像春日里枝桠回春的老树蓬勃而生,死死的抓着虚无缥缈的想法,即便知道桎梏缠身,也无法真正抛却那些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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