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会所落地窗时，水晶吊灯在汉白玉地面投下细碎光斑。
楚砚摩挲着轮椅扶手上的鎏金螭纹，目光掠过檀木屏风上跳动的光影——那里正映出少女局促整理襦裙的身影。
"要算卦么？
"清泠嗓音裹着砂砾般的哑，楚砚转动轮椅的手蓦地收紧。
转过玄关的少女发髻散了大半，月白裙裾沾着泥渍，唯有腰间玉珏在昏暗中泛着幽光。
她将袖口放下的动作太急，露出半截缠着绷带的小臂。
林特助刚要开口，就听楚砚淡淡道："菜单。
"鎏金烫花的皮质菜单递到少女面前，她葱白指尖悬在"松露和牛"与"法式鹅肝"之间，忽然蜷缩成拳。
"阳春面。
"声音轻得像片雪，"加两个...不，一个荷包蛋。
"镶金骨瓷碗端上来时，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兮媛的眼睫。
她盯着碗里晃动的蛋花，突然想起灵霄谷寒潭里游动的锦鲤。
三日前她缩在便利店后巷啃包子，被醉汉扯断披帛时，也是这样盯着地上半块碎镜子里的倒影。
"三天没吃饭？！
"林特助的惊呼惊飞了窗外的灰雀。
楚砚望着少女执筷的手——虎口处有道狰狞旧疤，此刻正随着吞咽动作在灯光下忽明忽暗。
这双手不该握卦签，该执剑。
"卦金怎么算？
"楚砚突然开口，惊得兮媛呛咳起来。
她慌忙用袖口捂住嘴，指缝间漏出的咳嗽声里混着金属震颤的嗡鸣。
灵府内惊鸿剑感应到主人情绪波动，正在识海掀起血浪。
"一卦抵面钱。
"她抹去眼角呛出的泪花，从褡裢里摸出三枚铜钱。
古币撞在紫檀桌面发出清响，楚砚瞳孔骤缩——其中一枚分明是西周鱼币，去年苏富比拍卖会上拍出八百万的稀世珍品，此刻正沾着油渍在碗边打转。
铜钱第三次落地时，吊灯突然剧烈晃动。
楚砚猛地扣住少女手腕，轮椅在反作用力下滑出半米。
水晶灯轰然砸在方才卦象所在，飞溅的碎片在兮媛裙摆割开数道裂口，露出内里若隐若现的金丝软甲。
"楚先生！
"保镖破门而入的瞬间，楚砚己经松开手。
他垂眸看着掌心淡去的金纹，方才触碰时血脉中沸腾的灼痛仍在叫嚣。
三十年来每逢月蚀发作的寒毒，竟在此刻平息如深潭。
"我们见过。
"不是疑问，是断言。
兮媛盯着满地水晶碎片里的卦象，乾位碎玻璃拼出的分明是灵霄谷禁地的星图。
记忆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她突然看见漫天血雨中有人执伞而来，伞骨上盘旋的龙纹与眼前人腕间青筋重合。
"我..."太阳穴突突跳动，灵台封印裂开细缝。
三百年前魔尊自爆元神时种下的忘忧咒开始反噬，喉间涌上腥甜。
她慌忙抓起茶盏灌下冷茶，却没发现楚砚盯着她吞咽时滚动的颈脉，眸色暗如子夜。
当啷一声，沾着茶渍的塔罗牌从袖中滑落。
死神牌正盖在破碎的吊灯开关上，逆位的镰刀指向楚砚心口。
男人突然推动轮椅逼近，沉香木气息裹着压迫感将她困在墙角。
"伸手。
"命令式的口吻激得惊鸿剑发出铮鸣，兮媛却鬼使神差地摊开右掌。
楚砚的指尖划过生命线尾端分叉的疤痕，那是她在万剑冢被九幽玄铁所伤留下的。
突然，他指腹重重按在姻缘线处的朱砂痣上，淡金龙纹从两人相接处疯狂蔓延。
"你这里，"他的呼吸拂过她颤抖的睫毛，"本该有颗黑痣。
"记忆如利剑劈开混沌，兮媛突然看见漫天飞雪的城楼上，玄甲将军将染血的玉佩塞进她掌心。
城墙下叛军的火把连成赤龙，而那人眉心的金纹与眼前人渐渐重叠。
水晶碎片突然腾空而起，在两人周身结成星阵。
林特助的惊呼声中，楚砚腕间沉寂多年的翡翠佛珠齐齐迸裂。
当最后一声梵音消散时，兮媛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三清观...去三清观..."话音未落，喉间腥甜再也压不住。
鲜血溅上楚砚雪白衬衫的瞬间，整个会所的灯骤然熄灭。
黑暗中，有人轻轻叹了声"阿媛"，那声音穿过三百年的风雪，落在她溃散的意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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