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水服的橡胶味钻进鼻腔时,陆沉的指尖刚触碰到海底混凝土墙。
咸涩的海水灌进面镜边缘,他慌忙调整呼吸,手电筒光束在青灰色墙面上划出一道银弧——那是1998年停工的蛇头岛海底隧道,入口被混凝土封死,表面凝结着斑驳的藤壶,像某种生物的鳞片。
父亲的遗物在防水袋里贴着胸口发烫。
七天前他收到匿名快递,牛皮纸袋里装着半张施工图纸,边缘浸着暗褐色痕迹,图纸中央用尸蜡画着十二个扭曲的轮廓,每个轮廓都长着鱼尾,最下方那个的胸口,歪歪扭扭写着"陆明"两个字。
腕间的声呐表突然发出蜂鸣。
陆沉低头的瞬间,海底暗流猛地扯住他的脚蹼,整个人被甩向混凝土墙。
手套擦过墙面时,掌心突然传来刺痛——不是礁石划伤的锐痛,而是某种温热的、带齿痕的啃咬感。
画面毫无征兆地涌进脑海。
他"看见"自己的左手小拇指正在被啃食,皮肤翻卷露出指骨,啃咬者的脸埋在阴影里,只能看见湿润的鱼尾从脊柱末端甩出,拍打在隧道积水里。
更诡异的是,现实中的听觉突然消失,只剩下牙齿研磨指骨的咔嚓声,像生锈的钢筋在摩擦。
陆沉猛地扯掉手套。
左手小拇指上,三道新鲜的咬痕正渗出血珠,齿间距比人类的窄,更像某种海兽。
潜水服下的脊背传来凉意,仿佛有滑腻的尾鳍扫过。
当他再次抬头,混凝土墙表面竟浮现出细密的指痕——那些痕迹不是刻上去的,而是从墙内凸出来的,像有人在墙里用手指抵着混凝土向外顶。
更骇人的是,在手电筒照不到的阴影里,有个模糊的人形轮廓正在墙内缓慢蠕动,尾椎骨的位置鼓起两个肉瘤,像正在分裂的鱼尾。
声呐表的蜂鸣变成尖锐的啸叫。
陆沉转身时,看见自己的脚蹼正在渗出鲜血,血水在海底形成细小的烟柱,而烟柱的尽头,有个苍白的人影正从隧道深处游来。
那人的脖子两侧裂着三道伤口,随着游动开合,分明是鱼鳃的形状,而她举起的右手,掌心正握着陆沉父亲的婚戒。
记忆可视化再次触发。
这一次,他"成为"了那个鱼鳃女人。
隧道顶部的钢筋正在坠落,她抬头看见的不是钢筋,而是巨大的鱼尾——那是她自己的鱼尾,尾鳍上粘着混凝土碎块,而她的左手小拇指,早己被啃食至见骨。
临终前的最后一刻,她用尽最后力气把婚戒塞进潜水服口袋,然后被钢筋贯穿喉咙。
现实与记忆重叠的瞬间,陆沉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变得异常粗重,像鱼尾拍打水面的闷响。
当他摘下潜水镜,发现掌心的咬痕不知何时变成了鳞片,而潜水电脑表的时间,正停在19:00——父亲当年的死亡时间。
回到岸边时,月亮刚爬上蛇头岛的礁石。
陆沉蹲在沙滩上清洗伤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木棍戳地的笃笃声。
拄着拐杖的老人站在阴影里,左眼蒙着皮制眼罩,右眼里倒映着他流血的手指:"小伙子,你摸了隧道的墙?
"老人掀开裤脚,脚踝处缠着浸血的绷带,绷带缝隙里露出青灰色的鳞片:"1998年,你父亲在墙里留了句话。
"他从怀里掏出半张泛黄的纸,上面是父亲的字迹:第十二人不是祭品,是钥匙。
海风突然转咸,带着铁锈味灌进鼻腔。
陆沉的手机在防水袋里震动,是公司发来的消息:审计部的周薇死了。
照片里,她的尸体倒吊在会议室吊灯上,嘴角被缝成鱼尾的形状,而她右手紧攥的,正是那枚本该在海底的婚戒。
他摸向口袋,父亲的施工图纸不见了。
远处的海面,磷光突然汇聚成巨大的人鱼轮廓,尾鳍拍打水面的声音里,夹杂着清晰的、咀嚼指骨的咔嚓声。
而此刻的陆沉还不知道,当他在海底触摸混凝土的瞬间,1998年的献祭仪式,其实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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