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章 雨幕里的心电图协和医院急诊大厅的电子钟跳向23:17，林澈攥着那张被体温焐软的门票，在ICU等候区看见苏夏蜷缩在自动贩售机旁。
她没穿白大褂，蓝条纹病号服下露出青紫的针孔，左手还贴着动态心电监护贴片，导线在袖口若隐若现像条银蛇。
"第五棵银杏..."她突然对着空气呢喃，输液港在锁骨下凸起狰狞的轮廓。
林澈想起十年前她标本瓶里悬浮的叶脉，此刻正在她皮肤下游移成破碎的血管网络。
监护仪警报炸响的瞬间，苏夏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甲陷进他当年被书页割伤的旧疤痕，瞳孔里泛起CT造影剂的冰蓝色："故宫神武门...向西...二十三步..."记忆突然割开雨幕。
2013年10月23日，他在故宫墙根等到闭馆，却不知苏夏正躺在移植舱用血小板计数在玻璃上画日历。
她偷藏的诺基亚手机里存着三百条未发送的短信，最新那条写着："今天朝阳医院窗外的银杏，和你的睫毛一样沾着金粉。
""室颤！
除颤仪！
"医护人员推开林澈时，他看见苏夏病号服口袋滑落半块橡皮。
那是她用美工刀雕刻的十二面体，每个棱角都嵌着他们当年拓印的银杏叶脉。
抢救室的玻璃映出扭曲的倒影。
林澈摊开掌心，十年前苏夏塞给他的薄荷糖早己融化成琥珀色的疤，此刻正与她心电图纸上渐渐平首的线条重叠成同样绝望的弧度。
凌晨三点十七分，暴雨冲刷着协和医院的老墙。
林澈站在神武门第五棵银杏树下，看着石缝里冒出半截生锈的铁盒。
十年前苏夏提前埋在这里的《荒原与爱情》扉页上，褪色的荧光笔迹仍在灼烧："要活到足以重逢的年纪。
"第一片银杏落在他肩头时，急诊楼的方向传来悠长的鸣笛。
装在塑封袋里的心电图皱成一团，那是苏夏最后偷塞给他的礼物——所有波动峰值连起来，正是猎户座的模样。
第五章 标本里的时间琥珀故宫闭馆的暮色漫过神武门时，林澈抱着铁盒坐在第五棵银杏树下。
修复师的职业病让他注意到，生锈的盒盖内侧结着层白色晶状体——是苏夏当年埋藏时滴落的生理盐水，十年蒸发后凝成的盐霜。
盒子里除了《荒原与爱情》，还有支冻干粉针剂。
说明书上的俄文显示这是2011年产的自体干细胞冻干制剂，标签手写着"CX-0923"。
林澈突然想起苏夏化学笔记上的密码："CX是碳和未知元素的组合"。
协和医院地下一层的标本库冷得刺骨。
林澈隔着防护服抚摸B-17号抽屉，医用冷藏柜的蓝光里，苏夏的造血干细胞标本正在零下196度沉睡。
液氮白雾中，他看清玻璃管标签上的荧光记号：猎户座腰带三星的排列。
"这是患者生前要求添加的识别标志。
"管理员调出电子档案，"她说如果移植成功，这些细胞会像恒星物质一样在受赠者体内永恒循环。
"档案里夹着器官捐献协议，签署日期是他们去天文台看星的前夜。
在心脏捐献栏，苏夏用红笔标注："请优先考虑22-28岁，AB型血，左肩有旧疤的男性。
"林澈颤抖着扯开衣领，三年前修复古籍时被酸液灼伤的疤痕正在锁骨下方发烫。
古籍修复室弥漫着纸浆发酵的气息。
林澈将苏夏的橡皮十二面体浸入二甲基酮溶液，突然发现某个棱面嵌着微型胶卷。
显微镜头下，2013年的苏夏正在移植舱对着手机镜头微笑，输液架上的血袋在玻璃反光里像漂浮的晚霞。
"今天血小板升到30了，医生说我偷藏薄荷糖的样子像故宫盗宝的文物贩子。
"她突然凑近镜头，睫毛在防护罩上结出霜花，"知道为什么选第五棵银杏吗？
因为从太和殿屋脊垂落的影子，在秋分正午刚好能触到它的第三根枝桠..."视频终止在骤然倾斜的画面里，监护仪警报声与护士的惊呼模糊成电子杂音。
林澈把胶卷举过头顶，台灯光晕中浮现出奇异的光谱——苏夏用化疗药水在胶片边缘蚀刻了北斗七星的坐标。
秋分·故宫禁区林澈握着修复好的门票闯进未开放区域时，保安的手电筒正扫过太和殿鎏金檐角。
10点23分，日晷的阴影如同锋利的时针，精准刺中第五棵银杏的第三枝桠。
树皮剥落处露出铅封的玻璃管，里面是苏夏十八岁那年封存的自体干细胞。
"她说如果活到28岁生日就来取回。
"驻院医师翻着泛黄的病历本，"2013年她移植失败后，我们按协议将备用细胞送回这里。
"医师突然指着林澈的手腕，"您这个银杏纹身...是不是照着CT造影的血管走向纹的？
"林澈在更衣室镜前颤抖着解开衬衫。
十年间他竟从未发现，后腰的银杏叶纹身叶脉走向，与苏夏当年胸片上的癌转移血管惊人相似。
更衣箱底滑出她最后的心电图，那些起伏的波段在镜面反射下，与纹身边缘完美重合。
液氮运输车穿过长安街时，林澈抱着细胞罐蜷在后座。
苏夏的诺基亚手机突然在罐体旁震动，充电显示灯泛着诡异的绿——这部十年前就该报废的老式手机，竟然残留着1%电量。
收件箱里躺着三百零一条草稿："今天看到个患者后颈的退热贴，想起你总说我像薄荷成精（2013.11.07）""放疗科窗外的银杏比我们先白头（2014.03.12）""给先心患儿折纸星星时，发现你教我的猎户座折法（2017.09.15）"最后一条停在昨夜23:17："供体心脏顺利送达朝阳医院，受捐者特征完全吻合。
林医生，要带着我的眼睛继续看..."运输车急刹在急诊楼前。
林澈冲向手术室时，怀里的细胞罐正在晨光中泛起虹彩。
透过液氮蒸腾的雾气，他看见等候区有个男人正在签署文件，那人卷起袖管的手臂上，用手术缝合线绣着银杏叶脉络的疤痕子夜显微镜古籍修复台变成临时实验室。
林澈将苏夏的干细胞冻干粉溶入显影液，载玻片上的组织切片逐渐显现出奇异纹路——那是用纳米级针尖在细胞膜上雕刻的星图，北斗七星的方位指向她病房的窗。
"这是她独创的生物保存技术。
"连夜赶来的院士声音发颤，"在最后一次抢救时，她要求抽取视网膜细胞..."老人指着电子显微镜屏幕，"看这些感光细胞里的结晶结构。
"放大十万倍的画面上，钙结晶排列成故宫的俯视图。
太和殿屋顶的螭吻位置，有个用细胞凋亡标记的荧光点。
林澈凌晨破开螭吻内部的封泥时，掉出的玻璃瓶里装着十二面体橡皮，每道棱上都刻着他们初遇那天的日期。
第一缕晨光刺破太和殿飞檐时，林澈在螭吻暗格里发现苏夏的防水日记本。
2013年10月23日那页粘着干涸的血迹："今天偷偷把细胞样本分成了两份，如果移植失败，就让另一半在故宫里替我长大。
林澈，每片银杏落下时，都是我在说..."字迹戛然而止的空白处，嵌着枚带血的留置针头。
林澈把它举向朝阳，看见针管内壁用激光刻着两行比发丝还细的字："要成为彼此的时间标本""在永恒轮回的秋天重逢"故宫开放钟声响起时，他握着细胞罐走向第五棵银杏。
树根处新生的气根缠绕着十年前埋下的铁盒，盒内霉斑竟生长成心电图的波形。
当他把苏夏的干细胞混着纸浆浇灌在气根上时，一片金黄的银杏叶飘然坠落，叶脉上的露珠折射出七个太阳的光斑。
标本呼吸三个月后的暴雪夜，朝阳医院心外科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林澈抚过患者左肩的银杏形疤痕，将听诊器贴在苏夏捐献的心脏位置。
那些搏动声穿过十年光阴，与他掌纹间残留的图书馆尘埃共振成同样的频率。
窗外，当年被苏夏刻过字的银杏树正在风雪中舒展冰晶包裹的枝条。
树皮下隐约可见荧光物质流动，那是林澈用古籍修复技法植入的生物纤维——混合着苏夏的干细胞、碎橡皮屑与《荒原与爱情》书页的奇异载体。
值夜护士突然惊呼着指向天空。
暴雪云层裂开缝隙，猎户座腰带三星正下方，有颗陌生的新星在疯狂闪烁。
林澈摸出苏夏的橡皮十二面体，发现某个棱面不知何时显出新墨迹："当星星开始呼吸，所有错过都是重逢的引信。
"监护仪上的波形突然跃起，与遥远太空中的星光脉冲完美同步。
林澈在患者瞳孔倒影里，看见十七岁的苏夏正站在故宫银杏树下，发间的叶片落进他年少时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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