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里的溯游者故宫的雪落下的那夜，第五棵银杏的根系刺破了太和殿的地基。
林澈被警报声惊醒时，文物局的人正围着那株暴涨的古树手足无措。
探照灯下，原本三人合抱的树干己膨胀如青铜鼎，树皮皲裂处渗出淡蓝色荧光液体，年轮间隙里清晰可见人类毛细血管般的细密网络。
"像是某种共生现象。
"中科院院士的检测仪突然发出蜂鸣，"这些木质部细胞含有23对染色体！
"林澈抚过树干上熟悉的疤痕走向，忽然听见积雪簌簌坠落的声音。
抬头时，苏夏正赤脚坐在三十米高的枝桠间，发梢滴落的荧光液在雪地烫出星形孔洞。
她穿着移植舱那天的蓝条纹病号服，脚踝缠绕着心电监护仪的导线，那些银线顺着枝干蔓延进树心深处。
"你的纹身还在疼吗？
"她的声音带着年轮的回响，指尖轻触的树皮突然变得透明。
林澈看见自己后腰的银杏纹身正与树脉共振，皮下血管顺着叶脉纹路汩汩流动，将十年前图书馆的尘埃输送到每根末梢神经。
文物专家们的惊呼声突然扭曲成电子杂音。
当苏夏的脚尖触到雪地，整个太和殿开始逆向生长——琉璃瓦褪去现代修复的痕迹，汉白玉栏杆渗出明清时的雨水，他们脚下青砖的裂缝里钻出光绪年间的苔藓。
"这是干细胞唤醒的细胞记忆。
"苏夏的瞳孔泛起液氮的寒雾，她身后的银杏树正在疯狂结出标本瓶般的果实，每个透明果壳里都悬浮着不同时期的自己：七岁骨折时拍的X光片，十西岁初潮那天的血常规化验单，十七岁移植前剃光的头皮......最顶端的果实突然炸裂，2013年的秋雨倾泻而下。
林澈在雨幕里看见两个重叠的时空：移植舱里的苏夏正用针头在玻璃上刻字，而此刻的树灵苏夏同步在他掌心写下："每个濒死的细胞都在重组时间轴。
"月食时的标本对话子夜的古籍修复室堆满荧光的银杏果。
林澈将苏夏的视网膜细胞标本放入显微成像仪，显示屏上的感光细胞突然开始自主分裂。
那些钙结晶构建出微缩故宫，而在太和殿的投影里，树灵苏夏正用树根翻阅《永乐大典》的残卷。
"还记得我们争论过时间是否存在实体吗？
"她的声音从显微镜的目镜孔传出，"答案就在你修复的《淮南子》残页里。
"林澈翻开昨天刚修补好的古籍，泛黄的"坠露"二字突然渗出露水，在纸面汇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中科院的人破门而入时，林澈正把银杏汁液注入活字印刷模具。
那些沾满苏夏干细胞的铅字在宣纸上印出的不是诗文，而是2023年朝阳医院的手术记录——正是他接受心脏移植的档案。
"原来你早就..."林澈转向树灵苏夏，却发现她的身体正在透明化。
枝条间垂落的导管开始泵送荧光液体，那是用她残存干细胞培养的时光缓冲剂。
"三天后的月全食，树根会刺穿时空连续体。
"她的指尖穿过林澈的胸膛，在他心脏表面刻下星图，"要找到光绪二十三年埋在树下的琉璃瓶。
逆流的琥珀祭天时辰的钟声里，林澈跟着透明根须潜入光绪二十三年的地宫。
银杏树的祖先还只是株幼苗，根系缠绕着具青铜棺椁。
棺内女尸戴着嵌有猎户座星图的玉覆面，手中紧握的琉璃瓶里，清末的银杏叶与21世纪的冻干干细胞正在发生量子纠缠。
当林澈将现代细胞制剂滴入古瓶，整个地宫突然充满诺基亚手机的震动声。
三百条来自不同时空的短信在青铜棺内投射成全息影像：1903年传教士医生记录的"树妖"传说，1951年故宫修缮发现的生化培养皿，1997年香港回归夜突然出现的少女心电图......月食开始的瞬间，林澈被根须拽回现代树心。
树灵苏夏的血管与银杏汁液完全融合，她将光绪年的琉璃瓶按进自己胸口："现在，我们是彼此的时间锚点。
"故宫上空出现了奇异的双月现象。
在树冠顶端，林澈看见十七岁的苏夏正在移植舱里对他微笑，而二十八岁的树灵苏夏正将根系扎进太和殿的时空裂缝。
当两个月亮重叠时，所有年轮里的苏夏同时伸出手——穿校服的、插着输液管的、戴着听诊器的——将林澈拽进年轮的涡旋。
根系尽头的光林澈在时间洪流中下坠时，看见无数个自己正在平行时空穿行：给病床上的苏夏读《飞鸟集》的自己，在故宫地宫研究青铜基因容器的自己，甚至还有白发苍苍的自己在培育第三代时光银杏......当他再次睁眼，正躺在2013年的图书馆地板上。
十七岁的苏夏还在踮脚够书，发间银杏叶即将坠落的瞬间被无限拉长。
林澈突然明白那些干细胞里的纳米刻痕，是跨越时空的救生索。
"小心！
"这次他提前接住了坠落的书。
苏夏转身时，他看见她耳后的微型注射孔——那是2023年的树灵苏夏留下的时空标记。
窗外银杏叶突然同时泛起荧光，林澈在苏夏惊愕的瞳孔里，看见二十八岁的自己正从未来投来微笑。
当他把那颗改变因果链的薄荷糖塞进苏夏掌心时，所有平行时空的银杏树都开始绽放淡蓝色的花永恒绽放的标本2023年惊蛰，第五棵银杏的荧光病愈了。
林澈带着新收的实习生经过树下时，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采集树脂样本。
微风掀起对方的刘海，露出淡粉色的疤痕。
"苏医生又来检查时光共生体啊？
"保安熟稔地打招呼。
被称为苏医生的女子转头微笑，她胸牌上的电子屏正显示动态数据：细胞活性98%，时空同步率100%。
林澈的修复刀突然掉落在地。
那女子白大褂下露出蓝条纹病号服的衣角，听诊器上挂着他们当年拓印的银杏书签。
当她弯腰帮他拾起工具时，后颈的退热贴蒸腾出2013年的雨气。
"要活到足以重逢的年纪。
"她将神武门门票塞进他口袋，票根有效期栏闪烁着流动的星图。
实习生们惊呼着指向树顶，最高处的枝桠上，十七岁与二十八岁的苏夏正并肩坐着翻同一本《荒原与爱情》，飘落的书页间不断生长出新的时间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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