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前的闷热裹着墨香黏在窗纸上,江浸月咬着玳瑁发梳,看傅云深用修复古籍的砑光石熨烫她的缠枝莲襦裙。
雪狮子蹲在博古架上甩尾,将盛着松烟粉的汝窑盏扫到边缘。
"傅先生连女子衣裳都会打理?
"她故意将裙裾往他膝上蹭。
傅云深手腕轻转,砑光石擦着她脚踝划过:"幼时替家母熨过嫁衣。
"他忽然抬眸,眼尾朱砂痣在晨光里洇开,"江姑娘可知,砑光至七分烫时最宜熨心口衣料?
"江浸月慌忙拢住交领,翡翠压襟却勾住了他腰间荷包。
五色绳结散落的瞬间,鎏金剪刀从她袖中滑出,正正插进傅云深昨夜修补的紫檀木案。
"江家的裁纸刀总爱往人心里钻。
"傅云深握住她拔剪刀的手,指腹摩挲刀柄新刻的"浸月"二字。
雪狮子突然发出预警般的低吼,前院传来铜环叩门的清响。
来人是傅家老仆,捧着鎏金拜匣的手布满灼痕:"夫人说,墨可以制不好,媳妇须得合格。
"匣中《傅氏妇德鉴》泛着刺鼻的龙脑香,江浸月刚触及书页,指尖立刻泛起红疹。
傅云深忽然抽走书册扔进洗墨池:"告诉母亲,我正教江姑娘抄《男诫》。
"池中锦鲤争食书页时,他袖中抖落的改良版册子,扉页赫然写着"宜接吻十则"。
午后雷声碾过天井时,江浸月发现了傅云深的秘密。
她在西厢房找松烟粉时撞倒青花梅瓶,藏在瓶中的画像滚落展开——穿杏黄襦裙的女童抱着狸猫,背景里少年正在为她描花钿。
"这是我七岁生辰......"她抚过画像右下角的朱砂印,突然听见阁楼传来瓷器碎裂声。
傅云深正站在摇摇欲坠的竹梯上修补斗彩墨床,听见脚步声慌忙藏起什么。
江浸月瞥见他后颈泛红,故意晃了晃竹梯:"傅先生藏了哪家姑娘的香囊?
""江姑娘莫闹。
"他转身时广袖带倒青瓷墨洗,江浸月扑救不及,整个人栽进他怀里。
傅云深为护住她后脑撞上多宝架,藏在袖中的物件跌落——竟是支点翠衔珠簪,与她及笄礼丢失的那支一模一样。
雪狮子突然蹿上多宝架,撞翻盛着鱼脑冻砚的锦盒。
傅云深旋身将江浸月压在身下,碎瓷擦着他耳际飞过,在墙面刻出新月状凹痕。
"傅先生这算趁机......"她话音卡在喉间,男人锁骨处的旧伤正对着她唇瓣。
混着沉水香的汗珠滴落,烫得她颈侧肌肤发颤。
傅云深忽然撑起身,捡起点翠簪插进她松散的发髻:"物归原主。
"惊雷劈开云层时,前院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两人冲进雨幕,只见装松烟原料的陶缸碎成齑粉,青黑色烟灰混着雨水汇成溪流。
江浸月跪在泥泞中捧起湿漉漉的松烟,喉咙泛起铁锈味——这分明是掺了石灰的劣等货。
"今早送来的货有问题。
"傅云深抹去她颊边污渍,指尖沾着可疑的白色粉末,"城南赵记墨坊的标记。
"雪狮子突然叼着块靛蓝布片窜来,江浸月认出这是赵记伙计的衣裳。
傅云深将布片浸入洗墨池,遇水显出一行小字:"今夜子时,墨模换地契。
"暴雨在酉时转为瓢泼,江浸月攥着鎏金剪刀守在墨模库房。
傅云深将计就计伪造了地契,此刻正用朱砂在窗纸上描摹防盗机关。
雪狮子焦躁地抓挠门板,她伸手安抚时摸到它项圈里藏着的字条——"子时三刻,西厢房见"。
"傅先生不觉得蹊跷?
"她将字条递过,"赵记如何知晓墨模藏在西厢房?
"傅云深突然用银镊子夹起字条在烛火上烘烤,空白处浮现出傅家族徽:"家母的手笔。
"他苦笑着展开舆图,"江姑娘可愿与我演场戏?
"子时的梆子声淹没在雨声里,江浸月抱着假墨模撞开西厢房门。
黑影从梁上跃下时,她故意踩中傅云深布置的机关。
浸过药水的丝线应声断裂,藏在房梁的松烟粉倾泻而下,将贼人淋成雪人。
"小心!
"傅云深从背后环住她,抬手射出枚鱼形墨锭。
偷袭者腕骨被击中,匕首擦着江浸月鬓角飞过,削断她一缕青丝。
打斗间烛台倾倒,火苗窜上傅云深的广袖。
江浸月情急之下用襦裙扑火,丝帛焦糊味中,男人突然将她按在墙角:"别动,你背后有暗器。
"他的呼吸拂过她汗湿的颈侧,指尖探入她后腰处摸索。
江浸月僵着身子,感受他抽出一枚淬毒的柳叶镖:"江家的仇敌比想象中多。
"雪狮子突然发出凄厉嚎叫,两人追至后院时,发现假山石被人移开。
藏在密道中的真正墨模不翼而飞,只余张洒金笺:"欲寻墨魂,以人易物。
"傅云深碾碎笺上落的桂花,眼神骤冷:"他们竟敢用你的过敏症作饵。
"西更天的雨裹着寒意渗入骨髓,江浸月盯着傅云深为她包扎的手指出神。
男人正在用砑光石熨烫撕破的襦裙,后颈还留着被她抓破的血痕。
"傅先生早就知道密道?
"她踢了踢炭盆。
"十岁那年,我在这条密道里接过个哭鼻子的小姑娘。
"他忽然举起熨斗,热气蒸腾起她襦裙上的缠枝莲,"她当时抱着摔碎的龙纹墨,眼泪把墨锭泡发了。
"江浸月猛然想起那个迷路的雨夜,穿月白长衫的少年用五色绳给她扎头发。
记忆里的朱砂痣与眼前人重合,她脱口而出:"小月亮哥哥?
"傅云深手腕一抖,熨斗在裙面烫出焦痕。
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那道疤随着呼吸起伏:"当年你说,等学会雕墨就给我刻枚印章。
"雪狮子叼着个鎏金匣子跳上窗台,匣中龙纹墨锭裂成两半,露出藏在里面的羊脂玉佩。
江浸月颤抖着拼合玉佩,双鲤纹在烛光下化作游动的阴阳鱼。
"原来祖父说的守墨人......"她话音未落,傅云深突然吹灭烛火。
黑暗中,他带着松烟味的唇擦过她耳垂:"子时过了,该收利息了。
"鸡鸣撕开夜幕时,江浸月在傅云深怀里醒来。
男人用破损的襦裙裹着她,掌心还握着那枚裂开的龙纹墨。
晨光透过窗棂照亮他心口疤痕,她忽然看清那是个"月"字。
雪狮子蹲在染血的假地契上,金瞳倒映着西厢房梁柱——那里用隐形药水写着:"得浸月者,得墨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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