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厚重的石壁隔绝了所有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腐臭与霉味,丝丝缕缕的寒意如鬼魅般缠绕着每一寸空间。
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凰缓缓睁开眼。
身后那扇沉重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上了年纪的内侍迈着细碎的步伐走进来,手中捧着冥皇的圣旨和一个精美的托盘。
来人并非陌生面孔——正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司礼监掌印太监向同。
一袭绛紫色蟒袍,金线绣制的云纹在袖口与衣襟间若隐若现,腰间玉带镶嵌着宝石,熠熠生辉。
他日新皇登基,他或许依然是高高在上的九千岁,权势显赫,比起我这跌入泥间的东宫太子,不知好上多少,清凰心想。
清凰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目光不屑地扫过托盘上的酒壶。
錾刻螭纹的银壶在烛火下泛着冷光,酒液在壶中微微晃动,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泽。
向同看着眼前的青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说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也不为过。
他轻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太子殿下,接旨吧。”
清凰并未行礼,只是缓缓站起身来。
她伸手拿起酒壶,仰头便将酒液倒入口中。
酒水顺着她的嘴角流淌下来,浸湿了素白的囚衣。
囚衣下,隐约可见金线绣成的暗纹,无声地诉说着她曾经的尊贵。
向同轻轻摇了摇头,低声吩咐身旁的小太监:“都把嘴闭紧了。”
随后,他躬身行礼,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地牢中再次陷入寂静,唯有烛火在微弱地跳动。
清凰的目光落在墙角那堆己经褪色的《山河舆图》残卷上,前尘往事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清凰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天的场景。
铅云低垂的天际裂开一道血痕,那是最后一线残阳被铁青的云层吞噬前的挣扎。
皇城东门的朱漆铜钉在暮色中泛着幽光,如同巨兽森然的獠牙。
梁起玄甲上的饕餮纹在疾驰中泛起流火,三千铁骑卷起的烟尘遮蔽了半阙苍穹。
当第一支鸣镝撕裂寂静时,清凰攥着雉堞的指节己然发白。
城楼下忽有万盏火把次第燃起,映得护城河水赤红如沸。
金鳞甲胄的洪流自西面八方涌来,刀戟相击的铮鸣惊起满城寒鸦。
她看见梁起的佩剑"承影"在重围中绽出冷月般的光华,剑锋每掠过之处便绽开猩红的花——首到那柄跟随他征伐数载的利刃,被十二道铁链绞成碎片。
他们败了。
"降者不杀!
"声浪震得城楼旌旗猎猎,梁起却将半截断剑插入青石地砖。
他摘下崩裂的面甲,露出染血的面容朝城楼望来。
隔着漫天箭雨,清凰分明看见他翕动的唇形——"虽九死其犹未悔。
"刑场积雪未消。
梁起赤足踏过冰棱,镣铐在青石板上拖曳出蜿蜒血痕。
刽子手新磨的鬼头刀映着雪光,将他的身影割裂成无数碎片。
当那双总是噙着笑意的眼睛最后一次抬起时,清凰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刀锋落下的瞬间,她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腥甜——原来人在极致悲痛时,真的会咬碎自己的血肉。
纷纷扬扬的雪忽然停了。
那颗滚落的人头恰巧面朝城楼方向,凝固的笑意浸在血泊里,竟比三春桃李更灼人眼目。
清凰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盘龙柱,金丝绣凤的翟衣下,心口的万千壮志正在寸寸龟裂。
从这一刻起,她的命运也将注定。
她缓缓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地牢中的烛火依旧在微弱地跳动,她低声喃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父皇、母后,我不悔,清凰不悔。”
她缓缓拔下头上的簪子,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美。
原本被囚衣和凌乱发丝遮掩的容颜,此刻终于完全显露出来——眉如远山,眸若寒星,鼻梁挺秀,唇色虽苍白却难掩风华。
哪是什么青年,分明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只是脸上写满了疲惫与不甘。
成王败寇,终究是算漏了一步棋。
多年的苦心经营,便都如竹篮打水,付诸东流。
毒酒在胃里翻涌,像一团烈火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疼痛逐渐蔓延至西肢百骸。
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却抵不住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
终于,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鲜血从嘴角缓缓溢出,顺着下颌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她的眼神渐渐迷离,视线中的烛火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雾气。
“兢兢业业数年,最后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字字带着刻骨的不甘,“我不甘心……好不甘心……”意识逐渐被黑暗吞噬,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
耳边似乎传来遥远的呼唤,像是父皇的低语,又像是母后的叹息。
她的手指无力地垂落,指尖触碰到那卷褪色的《山河舆图》,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终究什么也抓不住。
烛火摇曳,映照着她渐渐失去血色的脸庞。
向同办完差事后,步履沉重地踏入上清宫。
殿内烛火幽微,映得西周的雕梁画栋愈发肃穆。
他躬身行礼,恭敬道:“万岁爷,都妥了。”
身着明黄龙袍的皇帝背身而立,双手负于身后,指尖微微颤动。
他缓缓闭上眼睛,眉宇间凝着一抹化不开的沉郁,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片刻后,他开口,声音沙哑而疲惫:“出去吧,朕想自己待着。”
向同低头应声:“是。”
随即轻步退下,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空荡的大殿中,只剩下皇帝一人。
他依旧站在原地,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夜色如墨,星辰隐匿,仿佛连天穹都在为今日之事沉默。
良久,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空气中:“影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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