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台阶在脚下崩裂的瞬间，于波闻到熟悉的樟脑味。
那是老家木箱底的味道，母亲总把晒干的香樟叶塞在叠好的冬衣里。
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却见西周虚空泛起涟漪，二十八年的人生如同被撕碎的旧挂历，在墨色苍穹下纷扬飘散。
"波仔！
"苍老的呼唤刺破迷雾。
于波浑身剧震。
青石板铺就的巷道在眼前展开，墙头探出的石榴树枝挂着褪色的红布条。
三十年前的筒子楼前，白发老妪正颤巍巍地踮脚晾晒被褥。
晒衣绳突然断裂，蓝印花布的棉被朝着他头顶坠落。
"妈..."他喉咙里滚出砂纸摩擦般的呜咽。
指尖触到棉被的刹那，针脚密实的被面上突然沁出血珠。
白发老妪转过头，左眼眶里蠕动着数十条碧绿藤蔓。
于波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砖墙。
血珠在半空凝成篆体文字，正是测灵碑上"混沌初开"西字。
那些血字突然扭曲成锁链，缠住老妪脖颈将她拽向深渊。
"幻象！
都是幻象！
"他狠咬舌尖，铁锈味在口腔炸开。
丹田处混沌灵纹突然灼热，眼前幻境如摔碎的镜子片片剥落。
然而新的碎片又在脚下重组——这次是电子厂流水线，传送带上滚动的不是电子元件，而是裹着人皮的骷髅。
"警告！
三号机过热！
"机械音在头顶炸响。
于波看到自己的双手正在融化，塑料质感的皮肤下露出森森白骨。
流水线尽头站着叶青璃，她手中的霜月剑却插在看门老张头心口。
"问心路不过如此。
"于波突然笑出声，带血的唾沫星子溅在传送带上。
他抬脚踹翻流水线控制台，在警报声中扯开工装领口："来啊！
让我看看二十八岁老处男还能怕什么！
"混沌灵纹突然爆发出璀璨金光。
那些啃噬他血肉的机械触手在金光中汽化，虚空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于波感觉身体急速下坠，重重摔在滚烫的岩石上。
赤色熔岩在身侧流淌，焦黑锁链横贯天穹。
九根刻满符文的青铜柱矗立在熔岩海中，每根铁链都拴着具残缺的骸骨。
于波刚要起身，左手突然被什么东西钳住——半截焦尸从熔岩里探出头，空洞的眼窝里跳跃着青色火焰。
"又见面了，混沌圣体。
"焦尸下颌骨开合，岩浆从齿缝滴落。
它被烧融的喉骨里发出金石相击之声："三千年前你剖我妖丹时，可想过天机阁的《太虚衍道录》会流落至此？
"于波右掌本能地拍向焦尸天灵盖，混沌灵纹自动流转，掌心浮现太极阴阳鱼。
焦尸突然发出凄厉尖啸，缠绕在青铜柱上的锁链齐齐颤动，熔岩海中升起九条火焰狐尾。
"苏九儿，你连残魂都要作祟么？
"清冷女声自云端传来。
叶青璃踏着霜月剑破空而至，剑尖挑起三寸寒芒刺入焦尸眉心。
那具焦尸瞬间坍缩成拳头大的狐首玉雕，九条狐尾化作流火没入熔岩。
于波瘫坐在滚烫的岩石上，工装裤膝盖位置己被熔岩烧出破洞："刚才那是...""第二关心魔劫。
"叶青璃甩去剑上残火，玄色劲装下摆还在冒烟，"千年狐妖的怨念居然能穿透问心路结界，看来宗门禁地需要重新封印了。
"她突然俯身捏住于波下颌，指尖按在他颈侧动脉："你听到她说什么了？
""什么剖丹...太虚..."于波话音未落，整片熔岩海突然沸腾。
九根青铜柱上的锁链寸寸崩断，岩浆凝聚成百丈高的九尾妖狐。
那狐妖虚影仰天长啸，声浪震得于波耳鼻渗血。
叶青璃并指抹过剑锋，霜月剑霎时分出七十二道剑影："躲到坤位！
"她甩袖把于波推向最近的青铜柱，剑阵如流星雨坠向妖狐双目。
狐妖利爪横扫，五道赤芒撕裂剑阵，余波将叶青璃击飞三十丈。
于波后背紧贴滚烫的青铜柱，混沌灵纹突然自主运转。
柱身蚀刻的符文仿佛活过来，蛇形文字顺着脊柱钻入识海。
剧痛中他瞥见零碎画面：青衣修士手持青铜灯盏穿过尸山血海，灯焰里沉浮着狐首玉雕..."坎位踏七，震宫转三！
"叶青璃的厉喝将他惊醒。
于波福至心灵，按照突然涌入记忆的步法腾挪。
足尖每次点地，熔岩便凝结出冰晶莲花。
狐妖喷吐的烈焰在触及他衣角的瞬间，被混沌灵纹吸噬一空。
叶青璃眼中闪过异色，剑诀陡然变化："霜天雪舞！
"无数冰棱自虚空凝结，化作囚笼困住狐妖。
她咬破指尖在剑身画出血符，霜月剑发出龙吟般的颤鸣："破！
"冰棱囚笼轰然炸裂，狐妖虚影溃散成漫天流火。
于波突然感觉怀中多出个硬物，低头发现是那枚狐首玉雕。
玉雕眉心处嵌着粒血珠，正是叶青璃方才画符所留。
"第三关要来了。
"叶青璃脸色惨白地落在青铜柱上，嘴角溢出血丝，"记住，看到什么都别碰..."话未说完，她的身影如泡影般消散。
漆黑如墨的潮水漫过脚踝，于波发现自己站在镜面般的海面上。
头顶星空倒悬，每颗星辰都是模糊的人脸。
他试着迈步，海面立刻浮现出无数个"于波"——流水线上打螺丝的他，被车间主任训斥的他，还有蹲在出租屋吃泡面的他。
"你本不该在这里。
"海面下的黑影突然开口。
于波悚然发现那黑影长着自己的脸，但瞳孔是熔岩般的赤金色，"混沌圣体需要十万生魂献祭才能圆满，你以为那些名门正派当真不知？
"黑影抬手轻点，海面浮现玄天剑宗的景象：白发长老将弟子推入炼丹炉，叶青璃的霜月剑刺穿同门咽喉，九根盘龙柱下堆积着森森白骨。
"他们看你的眼神，和看天材地宝有何区别？
"黑影踏着血浪逼近，额间睁开第三只竖瞳，"跟我融合，才能...""才能你大爷！
"于波突然暴起，混沌灵纹在拳锋凝聚出太极图。
黑影被轰散成黑雾，又在十步外重新凝聚："你以为靠那点..."海面突然剧烈震荡。
于波怀中的狐首玉雕发出青光，玉雕表面的血珠渗入他掌心。
识海里浮现青衣修士的身影，那人转身的瞬间，于波惊觉对方容貌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道心惟微，神形俱妙。
"青衣修士的声音似从远古传来。
于波下意识跟着念诵，混沌灵纹在体表流转成周天星图。
黑影发出不甘的咆哮，在星光中化作青烟消散。
黑暗如潮水退去，于波发现自己站在白玉广场的八卦阵图中。
七位长老的飞剑结成七星阵悬在头顶，叶青璃正用剑尖抵着他眉心。
他这才惊觉自己右手捏着剑诀，指尖萦绕的混沌之气竟与七星阵遥相呼应。
"问心三劫，甲上。
"大长老的声音带着灵力威压，震得于波耳膜生疼。
悬浮在半空的玄天镜射下金光，镜中浮现老槐树与青铜门交织的虚影。
叶青璃突然闷哼一声，腰间玉佩应声而碎。
于波刚要开口，九天之上突然响起惊雷。
破碎的玉佩碎片悬浮而起，在他眼前拼成微型青铜门。
门内传出熟悉的流水线轰鸣，还有老张头醉醺醺的哼唱声："月照青铜门啊，生死两不分...""今日起，你便是玄天剑宗第九亲传。
"大长老挥袖收起玄天镜，目光扫过于波心口的混沌灵纹，"青璃，带他去剑冢。
"叶青璃擦去唇边血迹，霜月剑却发出警惕的嗡鸣。
于波顺着剑尖所指望去，见云海中隐约有九尾虚影闪过。
他握紧怀中狐首玉雕，突然听见那青衣修士的叹息："三千年因果，终究要应在此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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