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过三重宫阙时,鎏金铜鹤烛台刚点上第三支红烛,黎诏的传旨太监便踩着碎玉阶来了。
施与明正倚在沉香木榻上剥荔枝,指尖汁水将落未落,殿外忽传来尖细通传:"陛下口谕——"银匙磕在琉璃盏上发出脆响,694的声音钻进耳蜗:"宿主快看!
那个太监腰牌镶着红玉,是暴君近侍!
"那阉人蟒袍上的金线刺得浮国使臣睁不开眼,拂尘一甩溅起满地香灰:"陛下口谕,今夜戌时三刻,含元殿设宴。
"使团众人慌忙跪拜,施与明慢半拍起身的动作惹得老太监冷哼。
待老太监甩袖离去,几个人己抖成筛糠:"快!
把南海珊瑚屏风抬出来!
"浮国礼部侍郎捧着贡品清单的手在抖,南海明珠在锦盒里撞出细响。
施与明倚在驿站雕花门框上,看使团像被捅了窝的工蚁,捧着蜀绣与翡翠来回奔忙。
694飘到施与明身侧:"他们在挑能保命的贡品。
""七殿下该更衣了。
"两个梳双螺髻的婢女捧着锦袍过来。
"保谁的命?
"施与明任侍女解开外衣,"浮国送个皇子当妃子己是奇耻,这些珍宝..."他指尖划过侍女捧来的孔雀金丝袍,"不过是遮羞布。
"菱花镜突然映出两个抽泣的少女,梳头宫女握着犀角梳的手首颤,金镶玉发冠三次都没卡进发髻。
施与明从妆奁捡起支点翠步摇,反手插在小宫女鬓边:"哭什么?
我又不是要进棺材。
""殿下当年在雁门关救过奴婢全家,如今却要..."小宫女抓住他袖口,"他们说黎国暴君寝殿的地砖...都是人骨砌的..."施与明噗嗤笑出声:"那正好,本人正愁找不到人打叶子牌——"他故意压低声音,"听说鬼魂打牌不用蜡烛。
"满屋啜泣瞬间变成呛咳,694看着涨红脸的宫女们,电子音充满困惑:"宿主怎么做到的?
""秘密。
"施与明对着铜镜调整玉带钩,镜中人雪青锦袍缀满碎玉,走动时如星河倾泻。
可惜苍白的脸色被浓重熏香一扑,倒真像话本里勾魂的艳鬼。
他忽然想起原身出行那日,老皇帝连家宴都懒得摆,只扔了句"自己的债自己还"。
施与明怀疑原主也是不想活的,自小不受宠,在战场杀敌立功只会得到父皇一句轻飘飘的夸奖,战败自己被皇后的枕边风一吹推出去当男妃。
宫门铜环叩响,施与明深吸一口气。
引路太监的灯笼在风里晃成鬼火,他迈过门槛时轻笑:"劳驾,这红毯铺得比浮国宗庙还长。
"含元殿的龙涎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施与明被数道目光钉在殿门口。
黎国大臣们看似在欣赏龟兹乐舞,实则在看浮国这群人的笑话。
"听说这位七皇子曾率三百轻骑破我军右翼?
""装什么忠烈,还不是乖乖穿嫁衣..."讥笑随酒盏碰撞声传来,施与明恍若未闻地走向席位。
他拎起鎏金酒壶仰头就灌,葡萄酿滑过喉间泛起酸涩,他在脑内敲系统:"暴君出场都爱压轴?
"694刚吐出半颗像素爆米花,殿外响起九声钟鸣。
乐师琴弦"铮"地断裂,满殿衣袍摩擦声如疾风过境,方才还交头接耳的大臣们瞬间挺成木桩。
玄色织金靴踏过猩红地毯,施与明随着众人躬身,视线却从密绣龙纹的衣摆攀上去。
黎诏未着冕服,暗红箭袖衬得腕骨如雪,腰间蹀躞带悬着的不是玉珏,而是柄镶满宝石的短匕。
"平身。
"施与明抬眼时正撞上暴君睥睨的目光,鎏金烛台在那张脸上投下阴翳——眉骨如锋刃劈开光影,鼻梁连到薄唇的线条本该精致如工笔画,却被眼底化不开的阴鸷染成血色残阳。
694的爆米花撒了一地:"他他他在看宿主!
"施与明借着举杯动作掩住上扬的嘴角。
琉璃盏映出他眼尾朱砂痣,像雪地里溅了滴心头血。
当黎诏的视线第三次扫过他敞露的锁骨时,他仰头露出修长脖颈,喉结随吞咽酒液轻轻滚动。
"再看要收费了。
"他在脑内对系统轻笑,指尖抹去唇边酒渍。
这个动作让对面武将打翻了盐碟,而主座上的暴君终于眯起眼睛。
烛火在黎诏眼底跳成两点幽蓝鬼火,他屈指叩响鎏金案几,满殿衣料摩擦声霎时凝固。
两个捧着银盆的宫女险些撞上蟠龙柱,694的像素翅膀扫过施与明耳尖:"宿主,他在用余光量你脖子的弧度。
""传膳。
"暴君突然开口,惊得舞姬的脚铃乱了一节拍。
十二列宫人端着鎏金食盒鱼贯而入,翡翠荷叶盏盛着蜜渍驼峰,水晶碟里码着薄如蝉翼的鲥鱼脍。
694盯着某道雕成牡丹的鹅掌小声嘀咕:"这刀工能解剖外星生物...""浮国使团跋涉千里,倒是让朕想起当年烽火台烧红的铁砂。
"黎诏放下手中的酒盏,琥珀色酒液溅上他腕间的佛珠,"听说你们浮国宗庙的壁画,至今还画着七皇子当年的雁门关大捷?
"浮国的礼部侍郎担忧地看向施与明,老使臣颤巍巍起身时,孔雀补子上的金线都在抖:"能...能为陛下分忧,实乃浮国之幸。
"他枯枝似的手指向殿外,"特备薄礼,望陛下笑纳。
"八名赤膊力士抬着南海珊瑚屏风踉跄进殿,红珊瑚枝桠间缀着夜明珠,照得大臣手中的羊腿都泛着青光。
当侍女展开十丈长的缂丝《万里江山图》时,连黎国户部尚书酒糟鼻上的油光都颤了颤:"这织金线怕是掺了孔雀羽?
""血玉麒麟的眼睛是暹罗进贡的鸽血红!
"某个官员的惊呼惹来同僚肘击。
694看着正在饮酒的宿主,电子音充满困惑:"他们怎么把国库搬来了?
""因为他们怕自己死得太快。
"黎诏支着下巴看贡品鱼贯而过,指尖在短匕鞘上敲出《十面埋伏》的调子。
当浮国使臣献上最后一件镶满东珠的铠甲时,他突然嗤笑:"老浮帝果然慷慨,连最骁勇的儿子都舍得送来当玩物。
"老使臣的官帽差点被冷汗冲走:"七殿下能侍奉陛下,实属...实属..."他瞥见施与明正在戳碗中的樱桃肉,急得喉结乱滚,"实属高攀!
"鎏金兽首香炉突然爆出火星,黎诏的视线如淬毒银针扎在施与明颈侧:"这张脸倒衬得起椒房殿的胭脂。
"他忽然倾身,蹀躞带上的短匕折射出施与明眼尾朱砂痣,"听说七殿下在浮国时,连教坊司的歌姬都自惭形秽?
"施与明慢条斯理地咽下樱桃肉,指尖抹过唇上的水光:"陛下谬赞。
"他随即起身,雪青锦袍扫翻了一碟金乳酥,"毕竟我们浮国儿郎讲究能文能武——"桃花眼首勾勾地看向主位的暴君,"上马能开三石弓,下马...倒也能让陛下寝殿的蜡烛燃得久些。
"满殿吸气声惊飞了檐下宿鸟,694的翅膀卡在像素爆米花桶里:"宿主你调戏暴君!
"使团那位可怜老头的白胡子都要翘成弓弦了,他记得之前的七皇子殿下没有这么轻浮啊,而主座上的黎诏突然低笑出声,震得腰间玉珏叮咚作响。
"好个伶牙俐齿的..."暴君摩挲着匕首吞下最后两个字,眼底血色比殿外宫灯更浓。
施与明垂眸斟酒时,694突然监测到他袖中暗藏的银匙正在刻桌案——那上面有个歪歪扭扭的暴君Q版头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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