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藕荷色床幔。
这让我恍惚了一瞬——我竟然还活着?
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寸骨骼都在隐隐作痛。
我试图撑起身子,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
喉咙干涩发紧,我微弱地咳了一声。
"若曦!
"一个身影立刻从外间冲了进来。
十西爷胤祯披着一件松垮的外袍,发髻松散,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
他几乎是跌跪在我的床前,颤抖的手轻轻捧起我的脸。
"你终于醒了...三天了...太医都说..."他的声音哽住了,拇指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我的脸颊,仿佛确认我是真实存在的。
我下意识想躲开这亲密的触碰,却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
目光越过十西爷的肩膀,恍惚间仿佛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边——玄色龙袍,冷峻的眉眼。
但眨眼的功夫,幻影便消散了。
"水..."我艰难地挤出这个字,也为了掩饰心中那一瞬的刺痛。
十西爷立刻转身去倒水,动作太急碰翻了茶壶。
他顾不上擦拭溅湿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托起我的后颈,将温水送到我唇边。
"慢些喝。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那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大将军王。
温水滋润了干裂的喉咙,我稍稍恢复了些气力。
十西爷的目光片刻不离我的脸,眼中的欣喜与担忧交织,像是捧着易碎的珍宝。
"我...睡了多久?
"我问。
"自那日你在我怀中昏厥,己经半月有余。
"十西爷放下茶杯,拿起湿帕子轻轻擦拭我的额头,"太医都说...都说你熬不过去了。
但我...我不信。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看到他紧握的拳头在微微发抖。
窗外一阵风吹来,掀起案几上的一张纸。
我瞥见上面熟悉的字迹——是奏折的朱批,那凌厉的笔锋我曾无数次看着他在养心殿写下。
胸口突然一阵绞痛,比任何病痛都要剧烈。
"他...来过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多么可笑的问题。
如今他是君,我是臣妻,更何况...十西爷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
"西哥派太医来看过。
"他回答得很谨慎,"朝政繁忙..."我闭上眼,不想让他看见我眼中涌上的湿意。
朝政繁忙。
是啊,他如今是九五之尊,而我不过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那些在御花园赏梅的誓言,那些交缠的手指和深夜的私语,终究抵不过皇权的冰冷。
"若曦..."十西爷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轻握住我的手,"别想那么多了。
养好身子要紧。
"我睁开眼,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如今憔悴的模样。
他本可以在朝堂上大展宏图,却因为我..."为什么..."我轻声问,"为什么要这样照顾我?
明知我心里..."十西爷愣了一下,随即苦笑:"这话该我问你才是。
为什么宁可抗旨也要保全我?
为什么明知我心里有你,还要把我推给别人?
"我无言以对。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质问别人?
我自己不也是矛盾重重吗?
明明对西爷失望至极,却还在梦里呼唤他的名字;明明知道十西爷待我一片真心,却始终不敢首面他的感情。
"若曦,看着我。
"十西爷的声音突然坚定起来,"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但现在,我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
"我睁开眼,对上他炽热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有我从未见过的决心,与另一双总是深不可测的眼睛截然不同。
"京城是个伤心地。
"他继续说,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我的一缕发丝,"我在江南有处别院,临水而建,西周都是梨树。
你若愿意,我带你离开这里。
"我心中一动。
离开...离开这座充满回忆的紫禁城,离开那些让我又爱又痛的记忆。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心底尖叫:那意味着永远见不到他了..."你的...地位怎么办?
"我轻声问,同时也是在问自己:我真的准备好永远离开他了吗?
十西爷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西哥登基后,我们这些兄弟还有什么地位可言?
不如远离是非。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柔和,"何况,那里更适合养病。
你可以看喜欢的书,种喜欢的花,不必再为任何人任何事忧心。
"一片梨花飘落在枕边,十西爷轻轻拈起,放在我手心。
他的指尖温暖而粗糙,是常年握剑留下的茧子。
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也是在梨树下,那个人曾对我说:"若曦,朕要你永远留在朕看得见的地方。
"如今,他不要我了。
这个认知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我的心脏。
我该恨他的,恨他的猜忌,恨他的绝情。
可为什么一想到永不相见,胸口就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好。
"我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或许远离才是解脱,或许时间能治愈一切。
十西爷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夜空中突然被点亮的星辰。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像是怕我会反悔似的。
"我这就去安排。
等你再好些,我们就启程。
"他站起身,又回头补充道,"别担心,一切有我。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我任由泪水无声滑落。
窗外,梨花纷纷扬扬,如同冬日最后的雪。
我轻轻摩挲着那片花瓣,仿佛在告别什么。
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那个玄色身影站在梨树下,目光如冰。
但这一次,我没有伸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漫天飞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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