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槐花香漫过青石镇,林小满蹲在镇口老柳树下摆开摊子。
薄荷水湃过的凉粉盛在竹筒里,浇上野莓熬的糖渍,晶莹剔透如琥珀冻。
这是他琢磨半月的夏日新品——前日试吃时,连最挑嘴的阿杏都舔着竹勺说像咬住了云彩。
"凉粉三文,糖渍另加两文——"吆喝声未落,七八个货郎己围上来。
小满梨涡里酿着笑,手腕翻飞间切出菱形玉块。
忽然瞥见人群外闪过墨色衣角,再抬头时,只余镇北肉案前晃动的玄色发带。
"小满哥!
"阿杏气喘吁吁挤过人群,"陆猎户被红罗刹缠住了!
"肉案前,红衣妇人正用金钗敲打案板:"既是野味,怎不见官印?
莫不是偷猎官山!
"她身后两个泼皮抬脚要踹肉筐,却被陆骁横来的猎刀逼退半步。
围观者窃窃私语。
谁不知这是陆家叔父续弦的侄女,专替那家子扒着猎户吸血。
小满望着陆骁绷紧的下颌线,忽然记起昨夜埋山茱萸核时,瞥见这人蹲在自家篱笆外偷偷修葺破洞。
"让让!
新熬的山楂饮子——"清亮嗓音破开人群。
小满端着青瓷碗挤到案前,糖渍在山楂片上凝成晶亮薄壳:"婶子消消暑?
用乌梅、甘草并三蒸三晒的山楂片,最是败火。
"红衣妇人被甜香勾得喉头滚动,接过碗啜了一口,酸得眉毛打结:"呸!
这是给人吃的?
""哎呀,婶子再品品?
"小满又舀了勺浅绯汤汁,"头茬山楂要配晨露才出味,我天未亮就去采的。
"说着冲围观人群眨眼,"各位叔伯也尝尝?
"货郎们哄笑着接过竹杯。
方才还叫嚣的泼皮灌下半碗,突然瞪圆了眼:"怪哉!
喉咙不疼了!
"他常年酗酒落下的咳疾,此刻竟如清泉过喉。
温润男声自人群后传来:"可是加了枇杷叶?
"药庐的温如言执扇拨开人潮,月白长衫扫过满地晨露。
他指尖沾了点汤汁轻嗅,"妙啊,竟用腌梅替代蜂蜜,解了枇杷的涩苦。
"小满将陶罐推向呆住的泼皮:"天热易躁,各位大哥多饮些。
"转身时冲陆骁眨眼,"昨日多亏陆大哥教的辨菌诀窍,这些就当谢礼。
"陆骁擦拭刀刃的动作微滞。
他何时教过什么诀窍?
倒是三日前撞见这小哥儿在溪边偷挖野葱,裤脚卷到膝上,白生生的腿晃得人眼晕。
人群散去时,小满正蹲着收拾碗碟。
玄色皂靴突然映入眼帘,陆骁将个油纸包扔进他背篓,里头躺着块红艳艳的野猪肉。
"抵汤钱。
"猎户声音闷在面巾后。
"五十文的汤剂换三百文的肉?
"小满揪住对方欲缩回的袖角,"陆大哥这是要当我长期主顾?
"陆骁耳尖泛红,正要抽手,忽听"刺啦"一声。
本就磨损的袖口裂开三寸,露出小臂上狰狞的狼形胎记。
小满倒吸凉气,这图腾竟与他穿越前在博物馆见过的镇北将军族徽一模一样。
"对、对不住!
"小满慌乱中摸出针线包,"我帮你缝......""不必。
"陆骁甩袖要走,却被拽住衣摆。
少年指尖擦过后腰,激得他浑身僵首。
垂眸只见小满发旋轻颤,银针穿梭如蝶,破口处渐渐绽出朵歪扭的辛夷花。
温如言摇扇看戏,忽然嗅到异香。
小满别在腰间的香囊里,晒干的迷迭香混着野菊气息,竟与他新制的安神散有七分相似。
正要细问,却被个戴斗笠的青年撞个趔趄。
"劳驾!
"青年腰间竹哨叮当,背篓里彩色布包散落。
温如言俯身帮他拾捡时,指尖沾到朱红粉末——是西域才有的番红花。
"在下江明夏。
"青年笑出虎牙,"兄台可知醉仙楼往哪......""首走右拐。
"温如���打断他,捻着指尖花粉冷笑,"劝你别卖这赝品,真番红花浸水该出金线。
"说着甩袖离去,没看见身后青年从袖中摸出真正金红花丝,笑得像只偷腥的猫。
日头西斜时,小满数着钱袋里的铜板哼小曲。
今日不仅卖出三十份凉粉,温大夫还订了半斤枇杷膏。
最妙的是陆骁收摊前又折返,扔下句"明日未时山脚见",逃也似的背影惊飞了柳梢雀。
归途路过村口老槐树,小满忽觉背篓轻颤。
掀开遮布,野猪肉竟变成块油润火腿——这分明是现代才有的腌制手法!
更奇的是包肉的油纸,隐约透出"御膳"朱印。
夜色渐浓,陆骁蹲在自家房梁上,看小满对着火腿发愣。
他不懂为何要冒险拿出母亲留下的秘制火腿,就像不懂为何要连夜挖通两家间的竹篱。
晚风送来炊烟香气时,他摸到怀中被体温焐热的桃木簪——刻了整夜的狼头花纹,终究没敢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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