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是个少话的人,所以无论是在学校,还是在外面的任何人,我知道,他们肯定觉得我存在感很低,甚至在我初中毕业以后,他们也会彻底忘记我这个人,至少多年后从来没有一个初中同学联系过我。
我就在似有似无的青春中结束了三年。
我只有唯一一个朋友。
我们从小就认识了,在九岁的时候。
我的老家位于靖阳市的连发村,我们都姓吴,一个祖宗流下来的。
按辈分来说,他是我的叔叔。
吴芸家后背的一块荒芜地,有一棵古老的大树,无论在连发村范围内任何一个地方,都能看到它巍然耸立于空中。
晴天看,是仿佛代表整个连发村的威严。
阴天看,又显得神秘莫测。
它布满褶皱和长满青苔的身体,一首是我认识它的唯一标准。
有人说这是两百多年前的祖上种下的,具体是何人何名,没有答案。
上初中之后,我搬离了连发村,来到城里生活,此后也很少时间再回去。
我有时会想到这棵树,然后一时兴起查它的资料。
然而在这个信息健全的时代,我却对它真实的名字都查不知道。
首先,它的树根犹如龙爪紧紧地抓着地面,我摸过,即使它的身体显得苍老,但树根却硬如钢铁。
树的周边长满了杂草,按理说上面虫鸟应该不缺,但我从未在那上面发现过一只鸟,也未见一条虫子。
树枝是漆黑的,叶子常年发黄,只有冬天的时候会在两天内全部掉光,然后一个星期后长出嫩绿的新叶。
没过几天,新叶就莫名其妙的变黄了,没等到春天。
它太干净了,有点不寻常的干净。
这棵树神秘,吴芸同样神秘。
我第一次见他,就是在这棵树下。
当时他右手抓着左肩,左手抓着右肩,单膝跪在树前。
起初,我只是看到这里附近长满了蛇莓,于是边摘边走边吃,误打误撞的走到了这棵树下。
他的双眼很空洞,像是很多天没睡觉一样。
早春的天气雾蒙蒙的,他穿着白色外套,一身雪白的皮肤与雾融在一起,要是我再站远点,就几乎看不到他了。
我装作摘蛇莓的样子,不时的瞥他一眼,过去了半个小时,他丝毫不变保持着那个动作。
“你在那里做什么?”
他要是诚心在祈祷,就不会注意到我,所以他并没有心无旁骛。
我没想到他突然转过头来问我,我和他面面相觑,一时间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没等我回应,他接着说:“你藏着什么秘密?”
“什么?”
我问。
“来这里的人,心里都藏着一个恶魔,要去除它,只有在这里诚心祈祷,才可以解脱。”
“我不太明白,那你心里住着一个恶魔咯?”
“没有,我的父亲去世了,我为他祈祷。”
既然他没有心魔,那就是他的父亲原本就是一个有罪的人,他在为死去的父亲洗刷罪恶。
但我不会傻到首接说出来,至少那个时候我是这样认为的。
“你犯了什么罪?”
“我没犯罪。”
“别傻了,任何人都有罪。”
难道偷看你也算罪吗?
前提是我只是路过……不经意间。
如果他认为这真的构成犯罪,他也就不会问我犯什么罪了。
这个神秘的人使我好奇心泛滥,我犹豫片刻,便回答他:“我不懂怎么接受和表达别人的恩施,所以他们都不跟我玩。”
他“噗嗤”一笑:“如果这算罪,那你就是亵渎了神树。”
他往树上一指:“看到了吗?”
我抬头看,那树上密密麻麻的散布着参差不齐的符号,我看不懂这些东西又为这棵树添上一抹更神秘的色彩。
“这是连发村里很多人心中的罪恶,他们只要一犯错,就会偷偷记上这些符号。
因为村里流传着那个传说,这棵树下镇压着一座古楼,古楼的大门可以通往任何一个地方,门上有一只白虎看守。
在这条村内,任何人犯了罪,就会散发出煞气感染到神树,那么白虎必然会躁动起来,只要它在下面发出咆哮,动辄天雷密布,暴雨倾盆,村里的庄稼顷刻间被淹没,村民颗粒无收,只有犯罪的那个人来到神树下忏悔,并且将自己的罪恶化成一道符咒刻在树上,才会平息。”
我说:“那如果他离开村子,逃往别处,就不会受伤害咯?”
“不可能的!”
他神情变得激动,猛的站了起来,严肃地看着我吼道。
说实在话,一向敏感的我被这一幕吓到了,心里慌了起来。
“这是一个诅咒,也可以说他是善意的诅咒。
无论这个人去到哪里,终有一天,他会因诅咒而被重创,懂吗?”
不管是真还是假,我反正是从那儿开始,发誓不会犯什么错。
许多年过去了,奶奶也说过类似他这样的话,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所说的犯了罪就天降异象这些。
“神树”只是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像一个垂垂危矣,随时会倒下的老人。
这一年大年初一,村委召集了所有人,说每一户出资50元,要在礼堂大摆宴席,喜迎新年。
当时我就和吴芸一家坐在一席。
我没想到,他的长辈们我从未见过,但他们却跟我的父母如此侃侃而谈,仿佛是至亲一般。
父母为什么没有跟我说起过他们?
妈妈正聊得起劲,接着转头对我说:“小川,这是你的叔叔喔。”
语气中带着戏谑。
我瞟了一眼吴芸,转而不屑地大口吃起了饭。
“他叫吴靖川,是吗?
妈妈跟我提起过虽然我没有见过他。”
吴芸笑着看着我,明显他的脸上皮笑肉不笑。
没有见过我,他说谎了?
为什么要这样说?
也许我们第一次见的地方不适合跟任何人说,但他居然找了这样一个理由搪塞过去。
这是罪吗?
我内心开始对他产生厌恶,以为第一次见他时,说的话这么真诚,但他说起谎来没有一点眼神躲闪的意思。
现在我也认定他说的关于神树的故事是假的了。
“你看看,多细心的孩子。”
接着妈妈转头对我说,“多学学人家,你们两个是叔侄,也要是最好的朋友。”
自始至终,我没有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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