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将洛天河本就破烂的衣衫又割裂几道口子。
怀中洛心令的身躯愈发冰冷,可他却觉得掌心在灼烧——那里还留着姐姐最后攥紧时的温度。
脚下每一步都像踩在布满尖刺的荆棘丛中,脚踝的剧痛顺着膝盖蔓延至腰腹,却不及心口撕裂般的万分之一。
“撑住……”他对着昏迷的姐姐喃喃自语,干裂的嘴唇被风沙划出细密血痕。
远处荒原上,零星几具流民的尸身被秃鹫撕扯着,腐臭混着沙土灌进鼻腔,让他胃里翻涌不止。
忽然,洛心令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他肩头,随即陷入更深的昏迷。
根据记忆中的路线洛天河跌跌撞撞地抱着洛心令往城镇走去,寒风卷着黄沙呼啸而来,仿佛要将这对姐弟彻底吞噬。
脚下的土地干裂得如同老人的皮肤,每走一步,都能扬起一片尘土。
沿途尽是流民的身影,他们身形佝偻,如同风中摇曳的枯叶。
有的坐在路边,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手中还攥着半块发黑的树皮;有的躺在地上,早己没了气息,身上的衣物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嶙峋的骨头。
一个骨瘦如柴的妇人跪在一具小小的尸体旁,脸上早己没了泪水,只是机械地往孩子嘴里塞着观音土,嘴里喃喃自语:“吃了就不饿了,吃了就不饿了……”洛天河强忍着胃里的翻涌,加快脚步。
可怀中的洛心令却越来越沉,她的呼吸也愈发微弱。
突然,一阵急促的咳嗽从洛心令喉咙里传出,她的嘴角溢出一丝黑血,滴落在洛天河的手背上。
“姐姐!
坚持住!”
洛天河声音颤抖,泪水模糊了双眼。
他不敢停下,生怕一停下,怀中的人就会彻底离开。
路边,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横卧着,身上的衣物被其他流民扒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具皮包骨的身躯。
几只乌鸦停在尸体上,贪婪地啄食着,见有人靠近,才扑棱着翅膀飞走,留下一片令人作呕的场景。
洛天河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饥饿和疲惫也不断袭来。
但他的眼神却愈发坚定,怀中的温度还在,他就不能放弃。
终于,在夕阳西下时,远处的城镇轮廓隐约可见,洛天河咬紧牙关,向着那微弱的希望奔去……“大夫!
求您救救我姐姐!”
当洛天河撞进一座破败的集镇时,嗓子己沙哑得不成人声。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唯一亮着灯的医馆,将怀中的人重重搁在药榻上。
老郎中捻着胡须凑近,刚要搭脉,却被洛天河攥住手腕:“救救我姐姐我有钱”少年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那是原主记忆里,姐姐偷偷藏在鞋底的救命钱。
郎中的眼神掠过少年身上青紫的伤痕,又看了看洛心令凹陷的腹部,叹息着摇头:“这是长期饥馑伤及五脏,再拖下去……”“我求您救救她!”
少年单薄的身躯剧烈颤抖,脖颈青筋暴起,眼底猩红似要滴出血来,“您要多少铜钱,我都给!”
说着便扯下腰间褪色的布囊,里面散落出几枚沾满泥土的铜钱,还有几片干裂的榆树皮。
老郎中刚要开口,洛天河突然“扑通”跪地,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
他一把攥住对方衣角,额头贴着冰冷的地面,声音混着哽咽碎成齑粉:“她才十七岁……为了护我,被流民拿棍棒打到呕血……”记忆里洛心令蜷缩在破庙角落,用身体替他挡住棍棒的画面刺痛眼眶,“她把最后半块麸饼塞进我嘴里,自己嚼观音土嚼到满嘴是血……”听到老郎中缓缓开口“放心,我会救她的”,洛天河紧绷的身体瞬间一松,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瘫软在地上。
他的双眼通红,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滚而下,滴落在青灰色的地面上。
“谢谢您……谢谢您……”他嘴唇颤抖着,反复呢喃着,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蝇。
他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感激与希冀,望着老郎中的目光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了唯一的曙光。
老郎中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去药柜前翻找药材。
洛天河连忙起身,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想要帮忙却又手足无措,只能紧张地看着老郎中的一举一动。
“去打些干净的水来。”
老郎中一边翻找着药材,一边吩咐道。
洛天河立刻应了一声,提起水桶就往外跑。
寒风如刀割般划过他的脸庞,可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满心都是救姐姐的急切。
等他提水回来时,老郎中己经将几味草药放在药臼中捣碎。
洛天河站在一旁,紧紧盯着药臼,那里面装着的是姐姐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这病来得凶险,又拖了太久,即便我全力施救,也只能说尽力而为。”
老郎中看着洛天河,认真地说道,“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洛天河咬了咬嘴唇,坚定地点了点头:“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要救姐姐。”
他的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但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
老郎中微微颔首,不再说话,开始专心为洛心令熬药。
洛天河则守在洛心令的榻前,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嘴里还不停地轻声呼唤着:“姐姐,你一定要撑住,大夫在救你了,你会好起来的”药罐里蒸腾的热气渐渐模糊了洛天河的视线,咕嘟咕嘟的熬药声在寂静的屋内格外清晰。
他死死盯着洛心令毫无血色的脸,每一次颤抖的睫毛颤动都让他心脏猛地收紧。
老郎中往药汤里撒入最后一味粉末时,他突然抓住对方手腕:“这就能救她?
您是不是还有保留?”
“胡闹!”
老郎中甩开他的手,药勺重重磕在陶罐边沿,“五石散配着人参吊命,能压住她脏腑衰竭己是极限!”
话音未落,洛心令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溢出黑血,指甲深深掐进洛天河手背。
他却浑然不觉疼痛,只慌乱地用衣袖去擦她嘴角,布料蹭过伤口,血珠顺着衣褶蜿蜒而下。
三更梆子声穿透窗纸时,药汤终于熬好。
洛天河双手捧着粗陶碗,跪在榻前吹凉药汁,每一口都要反复确认温度才敢喂进洛心令口中。
黑褐色的药汁顺着她嘴角流下,在粗布衣襟晕开深色痕迹。
老郎中倚着药柜打盹,忽然睁眼喝道:“按住她!”
洛心令突然开始疯狂挣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洛天河整个人扑上去将她死死抱住,却被她撞得额头磕在床柱上,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温热的血顺着眉骨滑进眼睛,他却顾不上擦拭,只是将药碗凑到她唇边:“姐姐,喝药……是我,小河……”当最后一口药汤喂下,洛心令的身体终于缓缓松弛。
洛天河瘫坐在地,望着空碗发怔。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细雪,落在滚烫的药罐上化作袅袅白雾。
老郎中疲惫地走到门口,将挂在墙上的草席取下铺在地上:“今夜你睡这,若她能熬过子时……”话音未落,洛天河己蜷在洛心令枕边,伸手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记忆里姐姐用同样的温度焐热过他冻僵的脚,此刻这只手却冷得像块冰。
他把脸埋进她单薄的肩头,带着哭腔的呢喃混着药香在屋内飘散:“姐姐,这次换我守着你”时间如流水子时的梆子声惊得洛天河猛然抬头,他的瞳孔映着忽明忽暗的烛火,在看清洛心令睫毛颤动的瞬间,呼吸几乎停滞。
那双眼睑像是被风拂动的枯叶,缓缓抬起,露出底下浑浊却带着暖意的目光。
“小、河……”洛心令的声音细若游丝,干裂的嘴唇几乎无法完整发声。
洛天河感觉喉咙里像是塞着团烧红的炭,他颤抖着将脸埋进姐姐掌心,滚烫的泪水顺着她手背上暴起的青筋滑落。
“我在!
我在!”
他抓着那只冰凉的手按在自己跳动的胸口,“你醒了……醒了就好……”话音未落,洛心令忽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沫落在他手背上,他却只是慌乱地去够一旁的清水,“别说话,先喝口水润润嗓子……”老郎中不知何时己经起身,浑浊的目光扫过洛心令微微起伏的胸膛,苍老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倒真是熬过这一劫了。”
他往药罐里添了把柴火,火苗舔舐陶壁的噼啪声中,语气带着几分感慨,“能在这般饥馑中吊着命等到救治,也是她牵挂着你。”
洛天河跪在床边,任由洛心令的手指虚弱地抚过他结痂的额头。
记忆里总是护着他的姐姐,此刻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却还在用拇指轻轻摩挲他伤口周围的淤青。
“疼吗……”她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残絮,洛天河却轻轻的抱着她 。
“是我没用……”他闷声说道,声音被风声掩盖”药庐外的风雪愈发猛烈,拍打着窗棂的声音里,洛心令伸出手用尽全身力气回抱他,就像无数个饥寒交迫的夜晚那样,用残存的体温温暖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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