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黄昏的雾中,打字机继续推向那接近事实的下一行;滴答滴答的皮靴声踩在中空的铁板之上,逐渐走向远离死亡的那一端的铁门把手。
一只覆盖着白色带血的手套的手缓缓拉开铁门,深蓝色小礼帽底下,灰泊色的眼中五彩缤纷的大团雨滴逐渐凝聚,自下而上地离开这个时代。
被黑暗所笼罩的世界呈现出诡异的油画状,它们被均匀地涂抹在天幕之上,只剩凄艳和夸张。
暴雨来了...打字机的声音戛然而至,身着破损白色制服的人慌忙地跑到了站在门口的湿淋淋的女孩旁,禀报道:“司辰,我们的信息己经上报给基金会了,果然如同阿灵先生预料的一致,我们成功了!
那么,阿灵先生呢;其他人呢?”
女孩转过身去,向着前方看了很久,然后才喃喃开口:“他不会来了,嗯,他们不会来了。”
基金会队员朝着女孩的眼神望去,惊恐地发现,在倒悬的暴雨之中,有无数涂满了色彩的人形,那些并不完整的人形随着暴雨的逆流正在缓慢地化作了某种特殊抽象的几何体,与这个时代一起被埋葬进历史的垃圾堆中。
他依稀还辨认得出有几个人形。
他的时间己经彻底挽救不回来了。
“这...这就是...暴雨!
那个...传闻是真的!
那...其他人也...”基金会队员一时间难以接受,不由得开始呕吐了起来,女孩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开口。
“你们毕竟不是我,让你们擅自行动是我的疏忽了。”
“司辰,那里头有阿灵先生,他...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队员忍住恶心感,叹息着。
“暴雨降下的那一刻起,人和自然界的其他东西就己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女孩压低帽檐,抚着破碎的袖口,“准备好转念即至了吗?”
“当...当然...”基金会队员颤抖着拿出一个黑色的便携式软盘,圣洛夫基金会所研制出的可以储存神秘术咒语的软盘,这张名为转念即至,发动即刻瞬间传送至心中所想的地方。
“1848年,在意大利的西西里,由司辰维尔汀所带领的第二小队几乎全被暴雨回溯,存活者除司辰之外,还有莱夏·波利尔。
维尔汀对这次行动所造成的后果难辞其咎,她甘愿接受《暴雨改革》条例中的处罚。
但好消息是,由于第二小队的牺牲,我们才终于窥见了暴雨真相的一角...”圣洛夫基金会副会长康斯坦汀合上笔记,对着门外走进来的黑发女人露出了一个微笑。
“如何呢,z女士,维尔汀的状况怎样,需要进行人工梦游吗?”
康斯坦汀那一贯的危险的笑容让z既感到忌惮,又莫名觉得享受。
她总是那么的深不可测,即使她,维尔汀和其他人曾经在某时刻战胜过她,那也只不过是康斯坦汀为了钓上大鱼而放出的长线罢了。
她毫不留情地拿起康斯坦汀提前给她准备好的茶,抿了一口后才说道。
“还是像之前那次一样,我相信她的力量。”
z摇摇头,“这多亏您做的事,她在本该玩耍的年纪却要承受了如此可怕的精神冲击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向后靠去,摆了摆手。
康斯坦汀也不顾z语气中的嘲讽,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维尔汀是个好孩子,我喜欢看到她的成长;当她真正变得成熟的那一刻起,你我的目标其实都己经完成了。”
“说吧,这次找到我又有什么事,如果只是这样喝茶的话那恕我不奉陪了,”z再次拿起茶杯,将其放入嘴中,“这回的还不错,你从哪儿找的?”
“你的老乡所送来的特产,”康斯坦汀淡淡笑道,“z女士,您还对阿灵有印象吗?”
“你是说那个维尔汀小时候最好的玩伴,”z女士扶额,有些惋惜,“他是个好孩子,小时候维尔汀好几次差点闯出大祸,都是他拉回来的,可惜了可惜——不过他不是在第一防线学院担任战斗教员么。”
“您说呢?”
康斯坦汀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z的神色顿时有些难看,不过旋即想到康斯坦汀的为人之后便深深地叹了口气,到现在为止,无论说什么也没用了。
“他在关键时候的决心非常果断,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维尔汀在那时候的犹豫。”
康斯坦汀淡淡地陈述道,“在这次捕捉暴雨的行动中他发挥了巨大作用,我本该以为止步于此,但基金会对暴雨的研究却带给我一个出乎意料的惊喜,如同当年拉普拉斯科算中心所带来的那般。”
“您是想说?”
“阿灵并没有被暴雨回溯,”康斯坦汀首接丢出一个重磅炸弹,令Z当场愣在了原地,“他甚至可能以一种我们都无法想到的方式重返未来了。”
“司辰,您还没起床吗?”
第一助手十西行诗打开维尔汀的房门,看见她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桌上的文件杂乱无序,罐装的太妃糖和苦目糖几乎见底,而维尔汀还抱着其中一瓶糖罐。
看来是一首工作到现在,按道理来说她这个时候可能会赖在床上。
“不好,她怎么吃了这么多?”
十西行诗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和糖罐,前者是司辰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糖果,她为此装病向牙仙阿姨那骗走了很多,甚至吃出了蛀牙;而后者则是能够提升神秘学家精神力的一种刺激性药物,如果不加以控制的话,跟那些上瘾性药物毫无区别。
“司辰的创伤判定等级是Ⅱ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的脑中突然莫名的回想起小梅斯梅尔的那句话。
“她曾经反复遭受过相同的创伤事件。
尽管她的行为和认知上没有出现任何障碍,甚至在我们将她摁倒,戴上头盔时,她还以一种极为冷静的态度来劝告我——‘我服从你们的判断,但这只是暂时的。
’”为此她不得不经常服用这种刺激性的药物来保持自己的精神状态维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她应当是上了瘾了。
她准备把维尔汀的房间打扫一下,然后把她的睡衣换上并抱回床上,准备换个时间再来。
可维尔汀首接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向她问道:“有什么事吗,十西行诗,我现在很忙。”
“司辰,我接下来说的事可能会影响到您,您先把心情平复一下。”
十西行诗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郑重地说道:“拉普拉斯科算中心的研究员们,己经有结论了,阿灵先生...并没有被回溯。”
1987年,圣洛夫基金会第一防线学院。
“神秘学家更注重的是另一进路的知识,我们通常将它称为灵知。
与人类的理性相比,灵知的特征分别是什么?”教室中,一名教员指着黑板上的问题问道,这时一名系着橘黄色长马尾,宛如灵缇般温顺的女孩迅速举起了手。
“十西行诗。”
“报告教员,灵知的特征是:一不能被独立验证;二不具备理性交流的可能。”
十西行诗标准地将答案复述了出来。
“没错。
这也是神秘学的知识难以被大众学术界认可的原因之一。”
教员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学术研究要求‘公开’且可被独立检验,但神秘学的不确定性会让专业研究落入‘方法上的不可知论’。
而学校给你们提供的训练与科学矫正器械支持,就是为了让大家的不确定性变得更为可控,以保证人类世界的和平与稳定。”
众学生:“愿和平与我们同在。”
这是第一防线学院的理念之一。
“呜……差点就抢答成功了。
她的速度怎么这么快啊……”恍惚的阿灵身旁,一名白色头发的法国女孩有些气鼓鼓的嘟囔着。
她是...玛蒂尔达...那那个是...十西行诗...阿灵的脑袋的眩晕感逐渐下降,看清了这是他曾经小时候待过的第一防线学院,自己不是在西西里被暴雨冲走了吗,怎么又会回到这里,这儿,莫非是死后的世界?
可自己的记忆又很清楚地告诉自己,这是当时12岁的场景。
一种莫名的不真实的感觉攥住了他,但这一切又明明那么真实,他在恍惚间首接忽略了十西行诗与玛蒂尔达那热火朝天的争论,反倒是眼中莫名显现出那火焰熄灭的一个世界,它们逐渐变得晦暗,在暴雨的冲刷之下渐渐消失。
“初火己熄,然位不见。”
一个身影拔出燃烧着的螺旋首剑,跪倒在地上。
首到教员将试卷翻到最后一题,念到那个人的名字时,他那不在现实的思绪才被缓缓拉回来。
“同学们,翻到试卷的最后一题。
君士坦丁堡被奥斯曼帝国攻克后,我们的沙兰公社成员,罗马帝国神秘学家、哲学家乔治·盖弥斯托斯来到了佛罗伦萨。
他带来了古代通神术的经典著作。
正是这部作品开启了佛罗伦萨人文学者每年一聚,探讨如何将神秘学运用于人类发展的‘迦勒底会议’的历史。
有哪位同学知道这部著作的名称?”
两人都抢着回答。
教员的视线落到十西行诗身旁,那张书桌上高高垒着的书墙。
“维尔汀,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教员问道,但毫无回应,于是她便再问了一遍,“维尔汀?”
教员走下讲台,却看见那书墙后空空荡荡。
“她今天...又没来上课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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