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至暗时刻深秋的夜风冷得刺骨,朱明波蜷缩在消防车后座上,金属扶手的寒意透过手套渗进掌心。
警笛尖锐的呼啸声撕裂夜空,红蓝警灯在潮湿的街道上投下晃动的光影,远处冲天的火光如同一只猩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这支疾驰的队伍。
“这次是化工厂仓库,易燃品堆放区起火,所有人打起精神!”
队长王建国的声音低沉而沙哑,目光扫过车厢里每一张面孔,最终在朱明波身上多停留了半秒。
朱明波下意识挺首脊背,喉结滚动着咽下不安——这是他第三次独立参与重大火情,可每次穿上这身沉重的防护服,心脏依然会不受控地狂跳。
化工厂区外围早己拉起警戒线,刺鼻的焦糊味混着化学试剂的辛辣气息扑面而来。
朱明波跟着队伍冲向火场,热浪裹挟着灰烬拍打在面罩上,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缩:数十个储油罐在火海中扭曲变形,火苗窜起足有十米高,燃烧的塑料管道如同一条条火蛇,顺着钢架蜿蜒攀爬。
“A组负责东侧冷却,B组跟我搜救被困人员!”
王建国的命令刚落,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嘶吼:“西北角储油罐温度超标!
要炸了!”
朱明波感觉头皮发麻,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
他机械地跟着B组冲进仓库侧门,浓烟瞬间吞没了视线。
热成像仪在弥漫的烟雾中闪烁着雪花,耳边充斥着燃烧的爆裂声和队友沉重的喘息。
“注意!
二楼有热源反应!”
王建国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虑,朱明波握紧水枪,率先踏上楼梯。
木质台阶在高温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脚下的脆弱。
二楼走廊尽头传来微弱的呼救声,朱明波浑身血液瞬间沸腾,全然忘记了队长“保持距离”的叮嘱。
他踹开变形的房门,热浪如实质般扑来,蜷缩在墙角的中年男人正在剧烈咳嗽。
“坚持住!
我带你出去!”
朱明波扯下自己的呼吸面罩扣在对方头上,转身时却听见头顶传来令人心悸的断裂声。
抬头的瞬间,燃烧的横梁正以慢动作坠落,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宽厚的身影从侧面撞来——是王建国!
剧烈的撞击让朱明波重重摔在地上,等他挣扎着爬起来,只看见王建国被压在燃烧的横梁下,鲜血正顺着防火服的缝隙缓缓渗出。
“队长!”
他嘶吼着扑过去,却被冲进来的队友死死拉住。
“油罐要爆炸了!
快撤!”
爆炸声响起的瞬间,朱明波感觉整栋建筑都在颤抖。
他被人拽着跌跌撞撞地跑出仓库,身后的火海如同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将一切吞噬殆尽。
警戒线外闪烁的救护车红蓝灯光刺得他眼眶生疼,看着担架上昏迷的王建国被抬走,朱明波突然觉得呼吸困难,摘下头盔大口喘息,却吸入更多滚烫的空气,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朱明波,你他妈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副队长陈刚冲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谁让你擅自行动的?
知不知道王队是为了救你!”
周围队友的目光如芒刺在背,有人摇头叹息,有人满脸怒色。
朱明波张了张嘴,喉咙里像塞着团燃烧的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凌晨三点,消防队更衣室里弥漫着压抑的沉默。
朱明波机械地擦拭着沾满血污的防护服,指腹擦过王建国推开他时留下的抓痕,胃部突然一阵翻涌。
手机在储物柜里震动,是林悦发来的消息:“离婚协议我己经拟好,明天回家签字。”
他盯着屏幕上的文字,手指不受控地颤抖。
结婚三年,林悦从最初的体贴温柔,到后来无休止的争吵,再到如今的冷漠决绝,所有画面在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
最后一条消息停留在三天前,“这个月房贷又逾期了,你就不能换份安稳工作?”
窗外传来救护车呼啸而过的声音,朱明波突然想起刚加入消防队时,自己曾信誓旦旦地对林悦说:“我要成为像王队那样的英雄。”
此刻,这句誓言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将他的幼稚和无能暴露无遗。
更衣室的门被推开,陈刚扔过来一份文件:“王队脱离危险了,但脊椎骨折,以后再也上不了火场。
这是事故报告,你自己看看怎么写吧。”
文件落在潮湿的地面,朱明波弯腰去捡,却瞥见自己映在地面水洼里的倒影——满脸灰黑,眼神涣散,活像个被抽走灵魂的傀儡。
夜风从开着的窗户灌进来,带着未散的焦糊味。
朱明波蹲在地上,将脸埋进掌心。
在这场火光冲天的灾难中,他不仅亲手断送了队长的职业生涯,更失去了家庭的信任,还有那个曾经满怀热忱的自己。
而这,仅仅是他至暗时刻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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