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 宋 晏殊春节前夕,X市文化名人宇文凡,刚从法国考察回到家,妻子戈薇兰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一张娃娃脸上夹着厚厚的黑边眼镜,黑色的长首头发瀑布般散落在后背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戈薇兰己经准备好他爱吃的饭菜,温柔的烛光照映着满桌子的饭菜和一瓶红酒。
宇文凡己经上高中的儿子宇文博活脱脱他高中时的样子,阳光、帅气、有才气。
儿子在他眼前晃着一本发黄的《李敖自传》。
“爸,这本书是从你书架上找到的,借我看看吧!”
“什么书?”
宇文凡宠溺地看着儿子。
“《李敖自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看李敖的?”
“大概也像你这么大吧!
是我的书吗?”
宇文凡一边脱去外套一边说,他己经记不清有这本书的存在。
宇文博仔细查看,无意中滑落一张少女的照片,笑着举起来“爸,你还说不是你的,里面还有女生送你的照片呢!
后面还写了一首情诗……”宇文凡抢过照片,是一个花季少女,一身紫色老式婚纱,短头发都用卡子别在后面,盖着一个白色头纱,微胖的身材转身回眸挤出紧张的笑容,厚厚的嘴唇抿在一起。
虽然俗不可耐,但是历经三十年的岁月,却显得青涩可爱,毕竟那是他们的青春啊!
宇文凡摩挲着那张泛黄的婚纱照,宇文博看见父亲眼底闪过琉璃碎裂的光,湿润润的。
原来每个中年男人心里,都住着个穿不合身婚纱的灰姑娘。
“妈,我爸哭了,想他初恋女友了吧?”
宇文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故意冲着戈薇兰说。
“是呀,你爸想的不仅是自己的初恋,更是自己的青春啊。
珍惜吧,儿子!
你现在可是最美好的时光。”
戈薇兰说着,在儿子的后背上轻轻一拍。
“你说最美的青春,我怎么没感受到,也许没有升学压力和写不完的作业,会感觉很美好……”宇文博侧脸看着妈妈,从戈薇兰厚厚的眼镜片里看到宇文凡颤抖的嘴角。
1997年的古城永明县城气候宜人,民风淳朴。
永明县一中就坐落在古城的南北主干街道上,周围交通便利,绿柳茵茵,庇护着进进出出的莘莘学子。
永明县一中是当地唯一一所重点高中,堪称本县最高学府,是通往大学的必经之路。
三十年前,在这样一座小县城大学生是稀有动物,在当时当地能进县一中是一种无声的荣耀。
春节过后,永明县一中高三提前补课,正月初六返校到元宵节后正式开学,这段时间偌大的校园里只有高三的学生,课程还没那么紧张,一切还沉浸在节日的余温之中,每个人都穿着节日新装,讨论着节日趣事,吃着从家里带来的节日美食,就在这群花季少男少女们还沉浸在片刻的安闲之中时,永明一中的领导层正在发生人事上的变化。
同时,“高考”,这场普通孩子改变命运的“战争”,确切地说是农村孩子跳出农门,走进城市的“龙门”,正在悄悄地向他们袭来。
学校己经悬挂上红色条幅 “决胜高考、舍我其谁”、“十年寒窗无人知,一朝金榜题名天下闻”。
年后,杨振钢校长正式上任。
但是,不像老师们所预料的那样,杨校长并没有下课开始,只是每天在学校各个地方,各个班级转悠、观察。
似乎对什么都了如指掌,又好像对什么都视而不见。
正月十五元宵节刚过,正式开学的第二天上午第西节自习课,高三7班——文科应届班,年轻的数学老师杨梅,正在班里辅导学生。
班主任张如海急匆匆地跨到讲台上,一脸严肃地说,我念几个学生名字……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念到七八个名字时,同学们隐约听出来这是上学期期末考试班级前几名。
当念到第17名时,张如海停顿了一下。
又强调说:“念到名字的同学,赶紧收拾书包,带上所有的东西,搬着凳子跟我出来!”
口气严肃、庄重、强势,不容任何同学有任何疑问和任何反驳。
念到名字的同学谨慎的收拾东西,没念到名字的同学默默的看着。
张如海一遍遍的催促,像催促战士出征一样!
念到名字的同学陆续走出教室,搬着凳子,凳子上厚厚的书,几乎挡住了眼睛,还有墨水、饭盆等小东西,逃荒一样拖拖拉拉的往外走。
郝学悦也在带家当出门之列,她不前不后,不紧不慢的收拾东西。
好友兼同桌齐若涵帮她一起收东西,拿着书包和饭盒送到门口。
张如海看十几个同学站在教室外的楼道里,稀稀拉拉一大片,像战场上丢盔弃甲的逃兵,也许杨校长的决策是对的,狼在羊群里时间长了,便会丧失狼性;把羊放到狼群里,羊也会拥有狼性。
现在他就要带着这几只狼性的羊,或者羊性的狼,去重新组织一个新的狼群,向着“高考”这场战争发起全面总攻,战果如何,不得而知,但是在这场战争面前,他不能犹豫,犹豫就是逃避。
郝学悦跟着张老师和队伍鱼贯进入高三8班——原来的复读班!
复读班学生的眼神里带着大哥大姐看小弟小妹般的不屑和敌意。
弟弟妹妹们低眉顺眼的走到教室的最后几排,乖乖地坐好。
教室里的空气一下子如热锅粥般翻滚嘈杂,郝学悦只觉得自己的大脑混沌迷蒙不知所措。
张老师无力也无法平息教室的浪潮,默默的看着大家。
接着放学铃声响了,整个校园顿时沸腾了,教室里反倒平静下来。
张如海趁机做个简单的开场白:“以后咱们就是高三8班了,在这个教室上课,大家一起学习,抓住考前的一百多天,争取打赢高考这场硬仗!
下课!”
分班后的前两天整个校园特别是高三的每个班级都无法安静,教室变了,同学变了,课程表变了,任课教师变了,一切都变的陌生和不自然起来。
郝学悦感觉教室里温热拥挤、头脑也混沌不清了。
偌大的教室有了一道天然的鸿沟,教室的三分之二处一条相对宽阔的过道,将复读生和应届生分开。
宿舍里自然形成两个派别,快班的和慢班的。
这种变化和割裂让郝学悦感到陌生和惶恐不安。
郝学悦来自永明县一个农村,距离县城20里地,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
母亲在家种地,父亲郝旺财在镇上一个标准加工厂搬货,干杂活贴补家用。
郝学悦是个矮胖的女生,她小学毕业时身高一米五,体重八十斤,皮肤白皙,多少算个小美女。
上初中后,别的同学身材都是纵向发展,郝学悦却是横向发展,身高一点儿没长,体重半年足足长了40斤,整个人像吹起来的气球,走路都不利索,跑几步都气喘吁吁,就连最喜欢她的小学老师都没认出她。
郝学悦还有一个明显的特点:门牙很大。
偏偏嘴唇又厚又短,压根盖不住门牙。
初中三年,调皮的男生每天都搜肠刮肚找词,换不同的“绰号”形容她:“胖子、树墩、海绵、大牙!”
初二冬天的一个晚自习,郝学悦坐在第一排,专心致志做题的时候,后面传来一封折成心形的书信,情窦初开的郝学悦耳朵根都红了。
压抑着激动心,用颤抖的手打开“书信”,发现映入眼帘的是满纸的,各种笔体、黑色、蓝色、甚至红色的“真大、真大、真大……”郝学悦呼吸急促,一阵眩晕之后,才看清楚信纸最前面的几个字:“郝学悦的牙!”
后面满张纸都是“好大、好大、好大……”郝学悦不知道这封信来自何方,杀伤力却极大。
她扭头朝后面看过去,好像每个人都是参与者,每个人又都若无其事,又好像在等着看她的“反应”。
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这封信是一个始作俑者写了前面几个字,然后在班里传了好久,拿到这封信的同学都会在后面补上两个字“好大”,各种笔体、各种颜色都是各个同学的杰作……郝学悦不敢再看后面的同学,将头埋在书里,默默啜泣。
她感觉到后面有无数目光像激光一样灼烧着她的每一寸皮肤。
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让身体颤抖,不被他们击的体无完肤。
她不敢把这些事情告诉爹娘担心,她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被他们影响,靠自己的努力给自己争口气!”
不仅为自己,也为和她同样有大学梦的父亲。
父亲郝旺财矮胖身材,人长得很精神,又有文化,是村里近二十年唯一一个上过高中的人,还写的一手好字。
父亲祖祖辈辈农民,家里并不富裕,可他偏偏是个爱读书的人。
听奶奶说当时父亲考上了大学,因为家里穷、父亲又是老大,只好放弃学习的机会。
很小的时候,别的小孩子只知道长大以后挣钱买好吃的,买新衣服的时候,郝学悦就知道要好好读书,以后读大学。
上大学,是父亲和她两代人的信仰,正是这个信仰,支持她好好学习,小学毕业时,全班40个孩子,只有她自己考上了县重点初中;三年后,她又从200多名同学中脱颖而出,考上永明县第一中学。
当时许多初中毕业生选择上中专,毕业包分配,出来就有工作。
但是郝旺财不眨眼睛地告诉郝学悦,“上高中,考大学!”
这次高三临时果断没有任何征兆的分班,确切的说是一中历史上第一次分快慢班,这是杨校长的大胆改革之一。
轰动了整个永明县城,走读生是班级消息的传播者,他们每次放学便将学校的消息带到县城大街小巷、不同阶层、各个家庭,这些消息再经由各种途径汇集发酵酝酿并改造后,又经走读生们传回教室,学生们乐此不疲的打探谈论传播这些消息。
教师的课间和宿舍更是传播消息的好地方。
分班后并没有调换宿舍,原来的老宿舍更是快班和慢班互通消息的最好场所。
一放学回到宿舍大家就开始讨论各班的新鲜事儿,慢班的同学抱怨老师对他们态度如何恶劣,快班的学生埋怨在快班太受气,得不到老师的重视。
郝学悦很少说话,任由舍友们高谈阔论,她只默默地听,安静地思考。
郝学悦身材矮胖,一头短发、厚厚的嘴唇,大大的门牙。
说话声第三个人都很难听到,经常紧张脸红,低头推玻璃瓶底一样的眼镜。
外表像极了偷穿着女生衣服的男生,内在却是个胆小又笨拙的女孩儿。
郝学悦的好朋友齐若涵是家住县城的走读生,她是个乐观开朗的女孩儿,身材矮小却比例协调,认识她的人都觉得她生的玲珑精巧。
一双聪明的大眼睛透着灵气,却很珍惜体力,从来不肯多下一些功夫在学习上。
齐若涵生活和学习都很随性,郝学悦酷爱学习,齐若涵就做后勤服务,打水打饭都很积极,两个人吃饭共用一个饭盆,睡觉挤在一张床上,吃穿用都不分你我。
分班后第二天,齐若涵中午回了趟家,回来给郝学悦带来一些消息。
她在上课前来到郝学悦座位旁,好像这个座位就是她的一样自然地坐下来,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根英雄牌钢笔,大拇指和食指中指分两侧夹着,中指轻轻一推,钢笔熟练的转了360°,她的眼睛晶莹透亮,钢笔在细长的手指上轻盈转动,像转动一个蓝色的陀螺。
“我听我们邻居说这次分班事件县长都知道了,而且外界之前都不知道这个消息,杨校长手腕太强硬了,没有向任何县领导请示。
听说主要是怕上头有人反对,还怕县里有关系的提前说情,破坏了公平竞争……”齐若涵语速快却很清晰,声音不高不低,旁边两三个女生也探过头来听,齐若涵不时朝她们笑笑,神情自若。
郝学悦默默地听,偶尔睁大眼睛,圈起厚厚的嘴唇“哦”一声。
“你们知道吗,这次咱县首富候保社的儿子侯壮壮也没进快班,可见这次还是很公平的!”
“是呀,杨校长这样铁面无私,县里头也不敢说啥”。
前排的一个女生凑过来说。
“可是,临近高考分班,把咱们的复习计划都打乱了,我完全跟不上老师的节奏,脑子完全不听使唤,整天胡思乱想,我觉得我要完蛋了”。
郝学悦皱着眉头小声说。
“是呀,慢班的很多同学和家长也不满意,大家在一起考上考不上大学是个人能力问题,但是分快慢班是学校的政策问题,对于慢班学生来说是一种赤裸裸的歧视和放弃”。
齐若涵气呼呼地说。
每个人都希望被重视,被平等对待,被歧视和放弃的感觉让人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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