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铮帮他做了全面检查,手指在谢昭临后颈停顿了许久。
医用冷光下,那片苍白的皮肤似乎重现了生机,此刻正泛起有些怪异的潮热,像宣纸洇开朱砂。
鹿平适时递来古铜香炉,苏合香混着龙脑的烟气蛇形攀升,在CT影像仪冰冷的金属外壳上投下暖色光晕。
"别动。
"宋铮的镊子夹着酒精棉划过周边,"你腺体的温度比昨晚又高了2℃。
"谢昭临有些失神的盯着天花板,他知道自己腺体出了问题。
消毒水味刺得他鼻腔发酸,当冰凉的听诊器贴上心口时,他忽然抓住宋铮手腕:"要是真变成...""Omega不是残疾。
"鹿平的声音从古籍堆后传来。
他正在修补的《陈氏香谱》残页在修复灯下泛着暗淡光泽。
"但你现在的情况..."狼毫笔尖悬在泛黄的竹纸上,"像被反复折叠又展开的信笺。
"医用推车发出刺耳的滑动声。
宋铮将注射器举到灯光下,淡金色药剂在玻璃管里摇晃:"改良型分化抑制剂,应该能争取一周时间。
"针尖刺入静脉时,谢昭临听见冰棱碎裂的声响,"副作用类似酒精代谢障碍。
还有……"药效来得比预想更快。
谢昭临望着鹿平袖口流动的云纹,忽然视线变得模糊,他只觉得口渴,抬手去抓茶杯,指尖却穿过宋铮白大褂的衣摆——发烫的手背蹭过宋铮冰凉的皮带,轻颤了下骤然收回。
"你他妈..." 这不对,谢昭临的骂声裹着蜂蜜般的粘稠,"这药里有什么..."宋铮扳过他泛红的脸,有细小的红疹从颈侧攀上耳根:"现在知道怕了?
副作用而己。
"医用胶带撕开的脆响里混着轻笑,"当年你把发情期Omega锁我寝室的时候..."鹿平突然咳嗽。
紫檀镇纸压住翻卷的书页,他推眼镜的动作像按下某个隐秘开关。
宋铮瞬间站首,年少时荒唐的回忆烟消云散,白大褂下摆扫过谢昭临发烫的耳尖:"数据出来了,信息素受体细胞正在...""说人话。
""你的身体在给自己构建子宫。
"谢昭临打翻了汝窑杯。
茶水在《东京梦华录》复刻本上漫开墨色涟漪,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撞得酸枝木博古架上的机甲模型叮当作响。
鹿平扶住他的瞬间,沉香尾调里湮没一丝几不可察的雪松气息。
次日分化抑制剂的副作用对谢昭临影响很大,他这一天变得奢睡。
宋铮把最后一支营养针推进静脉时,谢昭临的手腕在他掌心轻颤了一下。
监测仪蓝光扫过对方凹陷的锁骨,那里还留着留置针拔除后的淡红针孔,像被雨水打落的樱花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他的袖口滑落半寸,腕骨凸起的弧度更明显了。
“体温36.8。”
鹿平的声音混着咖啡机研磨声传来。
他倚在开放式厨房的大理石台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玻璃药瓶,那些抗排斥药片正随着节奏在瓶底翻腾。
谢昭临突然蜷起手指,输液管在落地灯下晃出细碎的光斑。
宋铮下意识去按他手背,却被冰凉的触感激得缩回手——这具身体正在流失Alpha特有的高热,像融化的雪水渗进早春的冻土。
“喝掉。”
鹿平不知何时绕到沙发背后,马克杯沿抵住谢昭临开裂的嘴唇。
蒸腾的热气里浮着蜂蜜和蛋白质粉的甜腥,混着他袖口散发的沉香木气息。
宋铮看见谢昭临喉结滑动时脖颈拉出的脆弱弧度,那里新生的皮肤泛着柔嫩的光泽,是Omega基因正在蚕食钢铁森林的证明。
玻璃杯突然炸裂的脆响让监测仪发出短促警报。
谢昭临的手悬在半空,糖水顺着指缝滴在灰色羊绒毯上,洇出深浅不一的圆斑。
鹿平握住他颤抖的手腕。
“细胞修复速度比较快的。”
宋铮撕开新敷贴时故意加重力道,满意地看着对方眉心抽动,“可惜脑子没跟着进化。”
谢昭临的嗤笑卡在喉咙里变成呛咳,脊背弓起的弧度像被暴雨打折的竹枝。
鹿平的手己经按在他后心,掌温透过棉质睡衣渗进第七节脊椎,那里宋铮植入的分化抑制剂缓释片,一旁的监测屏上跳动着79%的数值。
夜幕降临时,宋铮在洗碗机规律的嗡鸣声里看见鹿平在客厅铺开折叠床。
谢昭临陷在真皮沙发里的身影几乎被毛毯吞没,唯有左手垂落在边缘,指尖悬着的血氧仪每隔十秒亮起幽蓝的光。
“今晚我守......”“你去睡。”
鹿平截断他的话,将沉香木珠缠在谢昭临腕间。
那些刻着经文的木珠擦过留置针贴膜,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中央空调吹出暖风带着让人安稳的沉香气味,一旁分化监测屏上忽然跃上80%的红色数字。
鹿平的手指在触控面板停顿两秒,把室温又调高了两度。
第三天宋铮推开门时,冷白的月光从落地窗斜切进来,青年赤脚踩在满地报表上,后颈新换的抑制贴边缘晕着淡粉色——那是腺体过度活跃渗出的组织液。
"你的激素水平在过山车。
"宋铮把检测仪扔到沙发,金属外壳撞出沉闷回响,"好消息是心肺功能恢复到以前的八成,坏消息..."他抽出光屏上的血红警示框,"二次分化概率升到80%,预估二次分化就在72小时后。
"谢昭临的指节发出轻微爆响。
他转身时带起一阵雪松味的风,宋铮敏锐地嗅到其中掺杂腐败的味道和一丝细腻的,模糊的木质香调——像是属于Omega信息素的前调。
这个发现让他下意识后退半步。
"鹿平提议的方案..."宋铮调出星港市的地图,萧氏集团黑色大厦在霓虹中宛如墓碑。
"虽然风险系数超过警戒线,但成功率是目前所有选项中最高。
"谢昭临的眉峰皱了皱。
月光将他侧脸镀成冷银色,宋铮看见青年喉结滑动三次才发出声音:"上次瀛海竞标,萧载政损失多少?
""媒体报道是,萧氏集团亏损六千多万。
"宋铮作为医生不常关注这些,但这事当时宣传的沸沸扬扬,他从闲聊的患者口中也听说,"他应该气的牙痒痒吧。
""何止…"何止六千多万,还有三条港口暗线开发,谢昭临有些心虚,他没想过这种时候会需要萧载政。
"萧载政最擅长等价交换。
"谢昭临抓起沙发上的腰带,金属卡扣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比起变成任人摆布的Omega...""我宁愿心脏停跳在谈判桌上。
"宋铮嗅到空气里炸开的雪松酒香——那是顶级Alpha信息素最后的燃烧。
他看到谢昭临拿了两瓶肾上腺素增强液装进兜里。
"你知道萧载政可能会要什么。
"宋铮往他外套口袋又塞进三支抑制剂:"别在萧载政面前注射,除非你想...""被他标记?
"谢昭临扯出个讥讽的笑,过敏反应让他眼尾泛着桃红,"劳驾,我现在连信息素都没有。
"对着穿衣镜整理了下衣领,谢昭临拿上车钥匙出门了。
暴雨拍打着舷窗,谢昭临行驶在城区有些恍惚,分化热让他的视网膜残留着彩色光斑,恍惚间看见二十岁的自己正将萧载政的投标书扔进碎纸机。
那时的他们隔着会议桌对视,像两匹争夺领地的头狼。
而现在,他正带着溃败的信息素奔赴猎人的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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