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阳曦的护目镜上结了一层薄霜,呼出的白雾在探照灯下泛着幽蓝。
他屈指敲了敲气象监测仪的外壳,液晶屏上的数字微微跳动,零下五十二度的读数让他的眉峰又压低了几分。
“这鬼天气,连仪器都冻得哆嗦。”
老张裹着臃肿的防寒服凑过来,手里还攥着半块硬得像石头的压缩饼干。
他的络腮胡上挂满冰碴,说话时胡子一颤一颤,活像只滑稽的北极熊。
墨阳曦没接话,指尖在键盘上飞速敲击。
屏幕上的极光监测图突然扭曲成一片猩红,仿佛泼洒的鲜血正在数据流中蔓延。
他猛地摘下护目镜,抬头望向漆黑的夜空——原本该是翠绿缥缈的极光,此刻正翻滚着诡异的暗红色,如血管般在天幕上虬结缠绕。
那些光带并非静止,而是像有生命般缓缓蠕动,甚至能听见细微的“簌簌”声,像是无数蛇鳞在摩擦冰面。
“墨队,这……这正常吗?”
新来的队员林夏抱着测温枪后退半步,防风面罩挡不住她发颤的尾音。
她脖颈上挂着的三重月项链在红光中泛着冷芒,那是出发前曾祖母留给她的护身符。
老张嚼着饼干含糊笑道:“小姑娘别慌,我跑了七趟北极,极光变个色有啥稀奇?
倒是这纹路——”他眯眼指着天空,“像不像解剖课上的毛细血管网?”
仿佛回应他的调侃,冰层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那声音像是万吨巨轮碾过海底,又像是某种巨型机械齿轮咬合时的震颤,震得众人靴底的冰晶簌簌崩落。
墨阳曦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常年研究气象的首觉在疯狂预警。
铯原子钟的滴答声就在这时戛然而止。
“不可能……”墨阳曦一把抓起桌角的铯钟。
这个精密到三千万年误差不超过一秒的仪器,此刻表面竟凝结着蛛网般的冰纹,秒针死死卡在12点方位。
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余光瞥见林夏的测温枪屏幕正在疯狂跳数:-58℃、-12℃、-89℃,最后定格在一串乱码。
老张的笑僵在脸上。
冰裂声是从三十米外的勘探点传来的。
墨阳曦抄起冰镐冲出去时,听见林夏带着哭腔的惊呼。
探照灯的光柱刺破黑暗,照见一道狰狞的裂缝正以惊人的速度在冰面上游走,裂缝边缘泛着诡异的青绿色荧光,像是巨兽咧开的嘴。
“全员撤回营地!
带好应急——”他的吼声被金属共鸣声打断。
这次的声音近在咫尺,仿佛有万吨钢索在冰层下剧烈震荡。
裂缝突然喷出浓稠的白雾,墨阳曦的防护服瞬间结满霜花,面罩上的水汽凝成冰珠滚落。
老张的惨叫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半透明的触须从裂缝中闪电般窜出,足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细,表面布满齿轮状吸盘。
它死死缠住老张的右脚踝,将他拖向深渊。
防寒靴的钢钉在冰面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老张徒劳地挥舞冰镐,锋刃砍在触须上却迸出火星——那东西的硬度堪比合金。
“割不断!
割不断啊!”
老张的胡须上沾满冰渣,瞳孔因恐惧剧烈收缩。
更多触须从裂缝中涌出,像一群嗅到血腥的深海怪物。
墨阳曦抡起液氮罐砸向裂缝。
罐体在低温中脆化,爆裂时喷出的白雾瞬间将触须冻成冰雕。
老张趁机挣脱,连滚带爬地往后撤,靴子都掉了一只。
林夏哆嗦着举起信号枪,却被墨阳曦按住枪管:“别用明火!
这冰层下面……”他的话被新一轮震动吞没。
整个冰原都在战栗,裂缝中升起的青绿色光脉如蛛网般向天际延伸,与血色极光纠缠成巨大的囚笼。
墨阳曦的监测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他低头看去,心率监测图竟呈现出标准的心电波形——而他们根本没有开启生命体征监测。
“墨队!
看天上!”
林夏的尖叫变了调。
血色极光中浮现出九重浮空岛的虚影,每座岛屿都笼罩在不同时代的天幕下:中世纪的箭雨与蒸汽朋克的齿轮齐飞,未来都市的霓虹与原始丛林的藤蔓交织。
最下方的岛屿清晰可见冒着黑烟的钢铁港口,1912年的泰坦尼克号正撞向现代核动力破冰船。
老张瘫坐在冰面上,手里还攥着半截饼干:“这他妈……海市蜃楼?”
墨阳曦的右手突然传来剧痛。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被冰刃划破了手套,鲜血滴落在冰面的瞬间竟悬浮成一颗颗浑圆的血珠,在极光映照下折射出妖异的虹彩。
林夏的智能手表突然自动解锁,全息投影在空中拼出一行楔形文字,翻译器传出机械的女声:“锚点对象己锁定。”
冰缝中的触须再次躁动。
这次它们没有攻击人类,而是裹挟着某种六边形晶体破冰而出。
晶体矩阵在众人头顶旋转,每一面都映出不同的战争场景:二战德军与冰魄海士兵在钟楼巷战,三国战船被龙卷风掀翻,未来机甲在燃烧的汴京城头自爆……“这不是幻觉。”
墨阳曦扯下手套,任由伤口渗出的血珠悬浮成诡异的阵列。
那些血珠突然开始顺时针旋转,与晶体矩阵的转动频率完全同步。
“我们在某种时空交汇点,这些——”他指着天上的浮空岛虚影,“都是真实存在的历史残片。”
林夏突然指着他的右手尖叫。
伤口周围不知何时浮现出倒计时刺青,猩红的数字正在跳动:89天23小时59分。
冰层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
墨阳曦转头望去,裂缝中的青冥光脉骤然明亮,映出一艘锈迹斑斑的幽灵船轮廓。
船头的铜钟无风自鸣,1912年的遇险电报声混着冰原的呜咽,在血色极光下奏响末日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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