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指腹碾过东宫令牌边缘的鎏金纹,目光掠过少女被风吹起的绯色发带。
三日前暗卫曾报,沈家嫡女在珍宝阁买了批上等徽墨,如今看来竟是为仿制东宫令牌做的准备。
"沈姑娘可知构陷储君是何罪?
"他不动声色地将令牌收入袖中,指尖触到内衬暗袋里冰凉的玉簪。
那是他今晨特意带来的,此刻却觉得烫手。
沈容月折下廊外半支白梅,簪在裴珩襟前:"王爷若不信,明日派人去查城西当铺的暗账便是。
"她记得清楚,前世萧景煜正是用当铺流水洗白私盐银两,却在两年后被裴珩连根拔起。
梅香清冽,裴珩看着少女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半月前在文渊阁的偶遇。
那时她踮着脚够最高层的《盐铁论》,鹅黄裙裾扫过满地典籍,发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咚作响——与眼前这个步步为筹的女子判若两人。
三更梆子响过,摄政王府书房仍亮着灯。
暗卫统领呈上密报时,瞥见案头摆着支女子用的青玉簪,簪尾刻痕犹新。
"王爷,西市胡商的货箱里确有蹊跷。
"统领展开舆图,指着标注红圈处,"底层夹层藏着的不是兵器,而是...江南织造局的云锦。
"裴珩执笔的手顿了顿,朱砂在宣纸上洇开一点嫣红。
他想起沈容月塞令牌时微颤的指尖,忽然明白这是她设下的连环局——若他真去查红珊瑚,反而会落入太子监视。
"派人盯紧户部李侍郎。
"他在江南水患赈灾账册上勾出几处,"三日后大朝会,该让御史台动动了。
"晨雾未散时,沈容月正在描摹前日从裴珩处顺来的诗帖。
丫鬟忽报东宫送来螺钿妆匣,里头盛着对翡翠滴珠耳坠,附了张洒金笺:"孤觅得陆放翁真迹,邀妹妹共赏。
"这是前世萧景煜惯用的伎俩。
沈容月抚过笺上龙涎香,提笔在背面誊了半句"侯门一入深如海",唤来小厮:"送去城西松墨斋,就说寻个裱匠。
"她知道裴珩在相府安插的暗卫,此刻定在梁上看着。
果然未时三刻,松墨斋掌柜亲自登门,送来的却是裴珩的字——"不如怜取眼前人"。
砚台边沿的茶汤泛起涟漪,沈容月望着那句熟悉的笔迹,忽然记起前世某个雪夜。
那时她为太子盗取北境布防图,被裴珩当场撞破。
他撕碎图纸掷入火盆,却将暖炉塞进她冻僵的手心:"你要的,我给便是。
"前厅传来喧哗声,打断了她的回忆。
沈容月透过菱花窗望去,见父亲正引着几位御史往书房去,其中那位穿苍青官袍的,正是裴珩门生。
棋局开始了。
五日后,御史台弹劾户部亏空三百万两的折子震惊朝野。
沈容月倚在暖阁听母亲念佛,手里把玩着裴珩送来的和田玉棋。
黑白双子相击,发出清脆声响。
前世这场风波本该在半年后才爆发,如今因她暗中递送的账目提前引燃。
窗外细雨打湿海棠,她望着宫城方向轻笑——萧景煜此刻应当焦头烂额,毕竟那笔银子,半数流向了东宫暗桩。
暮色西合时,裴珩的马车停在相府角门。
沈容月提着琉璃灯迎出去,见他肩头落满杏花,玄色大氅下露出半截青玉簪的流苏。
"王爷来讨棋子?
"她故意晃了晃手中玉盒。
裴珩从袖中取出卷《盐铁论》,书页间夹着当铺的暗账:"沈姑娘的棋路,倒是让本王想起岭南的九曲局。
"他目光扫过她发间,那里本该戴着东宫送的明珠,此刻却别着支素银簪。
沈容月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容月愚钝,只知落子无悔。
"她将玉盒推过去,里头整整齐齐码着三十枚黑子——正是户部亏空的县郡数目。
夜风卷起书页,裴珩突然握住她欲收回的手。
少女腕间伤痕若隐若现,那是前世为太子试毒留下的疤,今生虽未发生,却在重生那日莫名浮现。
"明日春猎..."他顿了顿,将青玉簪插入她发髻,"西山有株百年山茶,开得甚好。
"马蹄声渐远时,沈容月抚着发间玉簪轻笑。
她知道那株山茶附近,藏着太子私铸兵器的重要证人。
前世裴珩正是在春猎时遇刺,左肩留下道三寸长的疤。
雨又下起来,打湿了案头诗帖。
沈容月添了勺瑞脑香,在宣纸上勾画明日要用的地形图。
当画到西山鹰嘴崖时,突然顿住——前世遇刺之地,今生裴珩却主动邀她同往。
琉璃灯爆了个灯花,她望着跳动的烛火,终于看懂这场博弈最精妙处:裴珩早知她是重生之人,却甘愿入局,只为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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