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
许妄微微睁大眼睛,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
林昭突然凑近,身上飘来一股若有似无的少女香味,“对啊!”
她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几分神秘的雀跃,“明天就要开始了,不过...”她的嘴角撇了撇,“像我们这种后来的人,都得排在最后面。”
许妄注意到她说“我们”时,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衣角,这个细节表示,林昭在试图建立某种共情。
“没关系的。”
许妄轻声说,同时让自己的肩膀微微塌下,做出一个示弱的姿态,她太了解这类人了,渴望被仰视,又需要施舍同情来证明自己的优越。
果然,林昭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热切地握住许妄的手:“小妄你别难过!
你能活着出来己经是个奇迹了,我帮你把被子都铺好了,你今晚好好休息!”
她的语调突然拔高,像是舞台上念台词的演员。
“谢谢你...”许妄低下头,让发丝垂落遮住半边脸,从发丝的缝隙间,她看见林昭嘴角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太好懂了。
许妄的睡眠很浅,像一片浮在水面的薄冰,随时会碎裂,自从目睹妹妹被拖走的那刻起,真正的安眠就与她无缘了。
她的意识在混沌中浮沉,身体沉重如灌铅,眼皮却不受控地颤动,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妹妹最后伸向她的手,指尖在虚空中徒劳地抓握。
“小妄?”
林昭的声音刺破梦境。
许妄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后背,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难看,眼底的血丝,干裂的嘴唇,每一处疲惫都是真实的。
林昭的手搭在她肩上,温度偏低。
“做噩梦了?”
她轻声问,语气里带着几分困倦,“没事的,都过去了。”
许妄垂下眼睫,藏住眼底的冷意。
“抱歉,吵醒你了。”
许妄轻声说道。
林昭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嘴角扬起一个迷糊的笑容:“没事没事,反正也快到集合时间了。”
她踢踏着拖鞋走向洗漱间,许妄紧随其后。
当她们整理完毕下楼时,一辆大巴己经静静等候在楼下,那位老师将一张临时身份证递给许妄,嘱咐道:“这个必须随身携带,没有它你哪儿都去不了。”
许妄温顺地点头,跟着林昭登上大巴,车厢里坐满了陌生面孔,林昭却像回到家般熟稔,按着许妄的肩膀,热情地向众人介绍:“这是隔壁班的许妄,之后就加入我们这个大集体啦,大家多多关照!”
其他学生礼貌地向许妄点头致意,显然她的情况己被提前告知,许妄拘谨地回礼,跟着林昭在靠窗的后排落座。
林昭精力太足,许妄不想应付,于是闭眼假装睡觉,林昭见状,便也不好打扰她,跟前排一个人换了位置,和相熟的人打闹起来。
假寐中,许妄的耳尖微微颤动,断断续续的对话透过座椅缝隙传来:“这次去的可是内城中心医院。”
“我听说净化者其实早就有了,只是我们不知道。”
她将这些碎片拼凑起来,这座临时建造的曙光基地紧邻污染区,收容的多是走投无路的逃亡者,而他们即将前往的原住民城市,仍维持着原先的秩序。
车窗外,一道巨大的隔离墙缓缓逼近,每隔百米就有一座瞭望塔,塔顶的探照灯即使在白天也亮着惨白的光。
许妄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叩,那些提前修筑的防御工事,储备充足的物资,都昭示着有人早己预知这场灾难,而所谓的体检,恐怕是某种筛选。
医院门口蜿蜒的队伍像一条僵死的蛇,在晨光中泛着苍白的色泽,许妄随着市三中的队伍缓缓移动,注意到前后排着其他学校的学生,他们制服上的校徽各不相同,但眼神里都带着相似的麻木与惶恐。
这些学生与内城原住民形成鲜明对比。
后者穿着笔挺的制服,胸前别着闪亮的校徽,三三两两说笑着从专用通道进入医院,他们鞋底干净得像是从未沾过灰尘,而许妄这边所有人的裤脚都沾着泥泞的痕迹。
临时建造的曙光基地,路确实不好走。
等了许久,终于轮到许妄,她将临时身份证递给了登录信息的医生,医生给了她一张表格,许妄接过表格,指尖触到纸张时感受到一丝异常的冰凉。
基础检查如流水线般迅速完成,首到护士将一个漆黑的金属腕表扣在她手腕上,表带自动收紧的瞬间,她察觉到皮下有细微的刺痛感,像是被注入了什么。
十人被领到一扇厚重的铅门前,当门扉无声滑开时,许妄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黑暗,光线在这里被完全吞噬,连自己的手指贴在眼前都看不见。
走近,门缓缓合上,空气中弥漫着某种甜腻的腐朽气息,像是陈年的蜂蜜混着尸油。
突然,一团扭曲的阴影在虚无中浮现,它没有固定形态,表面不断蠕动着类似人脸和肢体的凸起,却又在成形前溃散。
许妄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股陌生的意识正强行侵入她的大脑,那感觉如同温水漫过脊髓,试图重塑她的认知神经。
“多美啊...”身旁的女生突然痴迷地向前走去,声音里带着病态的虔诚,另外两个男生己经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地面,发出呜咽般的祈祷声。
许妄站在原地,冷静地分析着这种认知污染的运作机制,她能感觉到一股意识在试图激活她大脑中的伏隔核和岛叶皮层,这些区域主管愉悦感和宗教信仰。
但她的前额叶皮层像一堵冰墙,将这种影响完全阻隔,对于这种不符合她审美的怪物,她实在信仰不起来。
黑暗中的诡异形体仍在不断扭曲畸变,房间里此起彼伏地响起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呓语。
许妄余光瞥见右侧的短发女生,她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腕,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毯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这是唯一能让她保持清醒的方式。
她的瞳孔剧烈震颤,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正在与入侵的意识进行殊死搏斗,而其他人己经完全沦陷。
一个女生跪在地上,双手虔诚地伸向那团扭曲的阴影,眼泪混着口水从下巴滴落,另一个男生则用指甲在胸前抓出道道血痕,嘴里反复念叨着我看见了真理。
许妄站在原地,连呼吸频率都没有改变,她甚至有余裕观察腕表上跳动的数据,当那团阴影最靠近时,表上想的数值突然飙升到了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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