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蝉鸣像煮沸的水壶，把雁楠中学的校门蒸得发烫。
程林玖攥着录取通知书的手指沁出汗珠，淡蓝色的校服裙摆被穿堂风掀起又落下。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穿过三个街区，站在这所传闻中全市最严苛的初中门前。
"让让！
"尖锐的自行车铃铛声骤然炸响。
程林玖本能地后退，书包带子却被车把勾住，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
书包里的课本哗啦啦散落一地，其中夹着的素描本翻开到最新一页，画着她在老家河边捡的贝壳。
"同学，你没事吧？
"清冽的男声带着意外。
程林玖抬起头，逆光中少年单脚撑地，黑色书包斜挎在肩头，校服领口松开两颗纽扣，露出白皙的脖颈。
他弯腰捡起素描本时，手指在贝壳的铅笔画上停顿了一瞬。
"谢、谢谢。
"程林玖慌乱地收拾课本，瞥见少年胸前的校牌——七（3）班 林奕。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正是自己所在的班级。
当她再次抬头，少年己经把最后一支铅笔递过来，指尖相触时，她触电般缩回手。
林奕望着女孩耳尖泛起的红晕，突然笑出声："雁楠中学的新生都这么胆小吗？
"他跨上自行车，车轮碾过满地梧桐叶，"下午见，小画家。
"程林玖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这才发现自己的素描本被翻开到了画满星空的那页。
微风卷起碎发，她赶紧把本子塞进书包最底层。
那是她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的速写本，画满了夏夜老家的银河。
七（3）班在教学楼三楼拐角。
程林玖踩着上课铃冲进教室，发现最后一个空位在窗边。
她刚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骚动。
转头望去，林奕正倚在门框上，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嘴角却挂着懒洋洋的笑："老师，我没迟到吧？
"班主任扶了扶眼镜："林奕，坐程林玖旁边。
"程林玖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喉咙，眼睁睁看着少年把书包甩在桌上，胳膊肘几乎要碰到她的课本。
"又见面了，"林奕压低声音，"我刚刚数了，你跑上楼用了28秒。
"他说话时身上带着淡淡的柠檬汽水味，混着初秋的阳光，让程林玖想起老家晒谷场的味道。
第一堂课是数学课。
程林玖专注地记着笔记，忽然听见纸张摩擦声。
侧头看见林奕正在课本空白处画简笔画——歪歪扭扭的小人正在追自行车，旁边配着字："追风少年林奕"。
她抿着嘴忍住笑，笔尖不小心戳破了纸。
午休时，程林玖抱着素描本去顶楼天台。
这是她在新学校发现的秘密基地，能看见远处的护城河和对岸的老城墙。
她刚坐下，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原来你躲在这里。
"林奕手里拎着两罐可乐，校服袖子卷到手肘，露出小臂流畅的线条，"小卖部阿姨说新口味的蜜桃可乐很难抢，给。
"他把可乐放在程林玖脚边，自己在她旁边坐下。
程林玖盯着可乐罐上的水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猜的。
"林奕仰头喝了口可乐，喉结上下滚动，"今天早上你画的贝壳，边缘有细小的砂砾纹路，这种贝壳只有护城河下游才有。
"他突然凑近，发梢扫过程林玖发烫的脸颊，"而且你身上有股淡淡的河水味。
"程林玖猛地往后躲，素描本从膝头滑落。
林奕眼疾手快地接住，却看见新画的内容——穿着校服的男生骑着自行车，车轮扬起细碎的光尘。
他的手指在画纸上摩挲："原来在你眼里，我是这样的？
""才不是！
"程林玖涨红着脸去抢本子，两人的手在半空中相撞。
可乐罐被碰倒，褐色液体泼在林奕的白球鞋上。
空气突然凝固。
程林玖慌了神，掏出纸巾就要去擦："对、对不起！
我帮你......""别动。
"林奕按住她的手腕，指尖传来的温度让程林玖浑身僵硬。
他低头盯着球鞋上的可乐渍，突然笑出声："这下好了，我的限量款变成独一无二的了。
"放学铃声响起时，程林玖才发现两人己经在天台上坐了整个午休。
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林奕突然说："明天早上，一起上学？
我知道条近路，能少走178步。
"程林玖握着书包带的手指收紧："为什么......""因为我们是同桌啊。
"林奕把素描本塞进她怀里，转身时校服衣角扫过她手背，"而且，总得有人帮小画家挡住自行车吧？
"夕阳把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程林玖望着他的背影，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远处护城河波光粼粼，风掠过她发间的蓝丝带，恍惚间，她仿佛看见无数星辰在云层中闪烁。
第二天清晨，程林玖在巷口见到了等在那里的林奕。
他推着自行车，车筐里放着两个热腾腾的肉包："我妈说新生容易迷路。
"他递过肉包时，程林玖注意到他球鞋上的可乐渍己经被画成了星空图案。
穿过梧桐树荫时，林奕突然说："你知道吗？
昨晚我数了，从你家到学校，总共有237盏路灯。
"他转头看她，眼中映着初升的太阳，"以后，我陪你数遍所有的星星。
"程林玖低头咬了口肉包，滚烫的肉馅烫得眼眶发酸。
蝉鸣依旧聒噪，风却带着初秋的凉意，轻轻卷起她鬓角的碎发。
她知道，有些故事，正在雁楠中学的晨光里悄然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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