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的铁门在午夜十一点五十九分发出细不可闻的轻响。
周辞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睛死死盯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上定格着妹妹最后出现的监控画面:3月20日23:47,周小宁的白大褂下摆滴着水,怀里抱着个方形铁盒,发梢黏在苍白的脸上,走向镜头时忽然侧头,嘴角扯出个僵硬的微笑——那个弧度和她六岁时偷吃糖果被抓的表情一模一样。
“新来的,把灯笼挂门楣上。”
值白班的老陈从阴影里冒出来,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红绳,在LED冷光下像条蜷缩的蛇。
他递过的白灯笼带着股霉味,灯面“奠”字的金粉剥落处,隐约能看见底下刻着的“子时禁照人脸”,“记住,过了十二点别数储物柜数量。”
老人转身时,袖口滑出半截纱布,露出的手腕上三道平行疤痕,和妹妹失踪前视频里后颈的淤痕形状分毫不差。
馆长办公室的檀香熏得人太阳穴发疼。
穿中山装的男人推过入职合同,周辞注意到他领带夹是枚生锈的棺钉,在桌面投下的阴影刚好盖住“守夜人意外免责”条款:“凌晨一点到三点,无论听见什么声音都别开停尸房的门。”
男人说话时,办公桌上的相框突然倒下,露出背面潦草的字迹“18人往生,第七任勿开第三柜”,而相框里十年前的合影上,本该站在第十八位的位置,摆着个眼熟的骨灰盒——父亲火化时用的那一款。
“我妹妹上个月在这儿值夜班。”
周辞故意让妹妹的工牌滑落在桌面上,金属牌碰撞桌面的声响里,他看见男人的眼皮猛地跳动,“监控显示她进了停尸房,之后——”“年轻人别打听太多。”
馆长突然提高声音,棺钉领带夹渗出几滴黑褐色液体,在合同上晕开个“18”的形状,“不想和她一样失踪,就记住三条铁律:午夜前盖好白布,听见高跟鞋灭灯,第三柜的密码锁……”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目光死死盯着周辞身后的白墙,那里不知何时渗出片水痕,隐约像个人影在叩门。
停尸房的荧光灯在零点准时闪烁。
周辞摸着口袋里妹妹的工牌,背面凹凸的刻痕硌着掌心——那是她总爱用指甲划的“1907”,父亲忌日的后西位。
金属柜在灯光明灭间投下参差的影子,1到17号抽屉封条完好,唯有18号柜门半开,露出的白大褂衣角上,绣着的“周小宁”三个字被撕去一半,线头处凝着暗褐色的痕迹。
当白灯笼照亮17号抽屉时,周辞的呼吸突然顿住。
尸体右手无名指根部的戒痕,和妹妹朋友圈里那张婚戒自拍的位置分毫不差,指节上还留着半片没抠干净的人鱼姬色指甲油——是她失踪前三天刚做的款式。
更诡异的是,尸体脚底用红笔写着“2001.09.15”,那串数字像把生锈的刀,猛地扎进他的太阳穴——妹妹的生日。
“咔嗒——”西墙传来密码锁转动的声响。
周辞熄灭灯笼的瞬间,后背贴上冰冷的金属柜,指甲无意识抠进掌心。
透过清洁柜的门缝,他看见穿红色旗袍的女人正对着第三柜输入密码,长发垂落遮住面容,后颈处的抓痕还在渗血,而她手中的钥匙,正是监控里妹妹最后握着的那把18号储物柜钥匙。
“顺序错了……”女人的声音像老旧的磁带,“要从17号开始盖,否则它们会记住你的气味——”她指尖划过的数字键盘上,“1995”西个键泛着淡绿色荧光,和妹妹工牌上洗不掉的污渍颜色相同,“小宁就是没记住这条,才被拖进去——”话没说完,女人的脚踝突然浮出青色尸斑。
周辞眼睁睁看着17号抽屉的封条“啵”地弹开,金属把手开始规律震动,频率和墙上挂钟的秒针完全一致。
他想起馆长欲言又止的警告,想起老陈手腕的疤痕,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妹妹失踪前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正是“17号抽屉有问题”。
抓起停尸车上的白布时,周辞的指尖在发抖。
当他掀开布料的瞬间,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尸体的左眼角有道两厘米长的疤痕,而妹妹三个月前视频通话时,还笑着说“新纹的眼线像小伤疤”。
更致命的是,尸体的指甲缝里嵌着半片红玫瑰花瓣,和妹妹失踪当天早上发在家庭群里的“新美甲”照片,一模一样。
“盖上!
快!”
女人突然尖叫,旗袍领口崩开,露出的锁骨下方纹着朵枯萎的红玫瑰,花瓣纹路和妹妹尸检报告上(假设)的尸斑完全重合。
周辞这才注意到,尸体的手腕内侧有串模糊的数字“1907”,正是他刚才摸到的工牌刻痕。
白布刚盖住尸体,敲击声骤然停止。
周辞的后背贴着金属柜缓缓滑坐在地,掌心全是冷汗。
他想起十二岁那年,妹妹在巷子里被野狗追,也是这样浑身发抖地拽住他的衣角;想起三个月前视频里,妹妹兴奋地展示新工牌,说“哥你看,编号17,和爸爸忌日同一天”;想起母亲抱着妹妹的照片哭到脱水,反复念叨“她最怕黑,停尸房那么冷……”“咚——”挂钟敲响一点。
周辞猛地抬头,发现穿旗袍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面前,发间别着朵新鲜的红玫瑰,花瓣上的水珠滴落在地,汇成的形状竟和监控里妹妹脚边的水痕相同。
她抬起手,掌心纹着殡仪馆平面图,停尸房位置被18个红点包围,每个红点都标着日期——最近的一个正是今天。
“碰过17号的人,会被记住气味。”
女人的声音突然变得熟悉,像妹妹小时候学他说话的腔调,“就像这样——”她缓缓转头,右脸颊的胎记在灯光下泛着青灰,那是周家兄妹独有的印记,“哥,你闻到了吗?
第三柜里有爸爸的味道哦。”
周辞的后背撞上18号储物柜,柜门突然打开,个牛皮纸袋砸在脚边。
火漆封面上的“17”扭曲得像条蛇,里面掉出的焚尸名单上,第17个名字“周明远”被红笔圈住,死亡日期正是父亲的忌日,而第18个名字处,焦洞边缘露出的笔画,分明是个“周”。
高跟鞋声从头顶传来时,周辞正盯着名单上的焦洞。
天花板的水渍在灯光下晃出人影,脚踝处缠着的红绳,和老陈口袋里、女人发间的一模一样。
当他低头时,发现17号尸体的白布上渗出三个血字:“看抽屉”,而刚才还清晰的生日日期,不知何时变成了“2025.4.23”——今天的日期。
拉开抽屉的瞬间,周辞咬住舌尖才没让自己叫出声。
底层躺着枚银色戒指,内侧刻着“2024.9.15”——妹妹原定的婚期,戒指下方压着张纸条,边缘印着个血手印,五指张开的角度,和监控里妹妹最后按在17号柜上的姿势完全一致。
“当第三柜转动18声时——”周辞的手指刚碰到纸条,穿旗袍的女人突然发出妹妹的笑声。
他猛地抬头,看见她的长发滑落,右脸颊的胎记正在渗血,而左眼,正像小时候那样,轻轻眨动了三下——那是他们约定的“危险”暗号。
白灯笼突然亮起的瞬间,女人消失了。
周辞发现18号储物柜里多了个骨灰盒,盒盖上的烫金字“周明远”泛着冷光,盒底刻着行小字:“第17任守夜人,你的编号是18”。
他的视线扫过金属柜,心脏突然狂跳——原本的17号抽屉铜牌不知何时变成了18号,而新增的17号柜门上,正渗出和妹妹手机屏保相同的水痕图案,18个储物柜的位置,正中心标着个刺眼的“周”。
挂钟的指针指向两点。
周辞摸出父亲的旧怀表,表盘背面突然浮现出血字:“第三次钟声前,让17号闭眼”。
当他转身时,盖着白布的尸体正缓缓坐起,脚踝处缠着的红绳末端,晃着串眼熟的钥匙——那是妹妹失踪时,挂在工牌上的储物柜钥匙。
停尸房的铁门在此时发出转动声。
周辞听见钥匙插入锁孔的咔嗒声,冷汗浸透的后背贴上冰冷的金属柜。
他忽然想起馆长办公室倒下的相框,想起老陈手腕的疤痕,想起女人掌心的18个红点——所有线索在脑海里拼成个可怕的图案:十年前的焚尸案、妹妹的失踪、父亲的骨灰盒,都和这18个储物柜有关,而他,己经成了第17号守夜人,即将被卷入这场循环了二十年的死亡规则。
当铁门吱呀推开的瞬间,周辞看见走廊尽头的阴影里,站着个穿白大褂的身影,发梢滴着水,怀里抱着的铁盒正在渗出鲜血。
那个瞬间,他终于明白妹妹最后那个僵硬的微笑——不是对着镜头,而是对着身后某个看不见的东西,就像此刻,他听见17号尸体在白布下发出的、含糊不清的呼唤:“哥……来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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