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泥菩萨的香火**陆霖退伍后的第三个月,小庙的屋顶开始漏雨。
雨水顺着斑驳的梁木滴落,在香案前积成小小的水洼。
我坐在泥塑的肩膀上,看着水珠一颗颗砸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泥点。
陆霖蹲在房梁上修修补补,军裤上沾满灰尘,手里握着锤子叮叮当当地敲打。
“你这手艺不行啊。
“我飘到他旁边,伸手戳了戳他刚钉上去的木板,“明天风一吹,准掉。
“他斜睨我一眼,忽然伸手捏我的脸——自从我有了实体,这家伙越来越肆无忌惮。
“那您老自己来?
“我拍开他的手,翻了个白眼:“我是菩萨,不是木匠。
“他低笑一声,从房梁跳下来,落地时激起一层薄灰。
阳光透过新补的瓦缝洒进来,在他睫毛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我盯着他沾了木屑的鬓角,忽然想起百年前,他也是这样,在雨后的山间替我修葺被风掀翻的草庐。
那时候,他还是个不苟言笑的剑修,而我总爱逗他说话。
“发什么呆?
“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想起你以前,比现在可爱多了。
“我飘回香案,顺手捞起他带来的包子咬了一口。
热腾腾的肉汁在舌尖漫开,我满足地眯起眼。
陆霖挑眉:“以前?
““嗯,你板着脸叫我沈公子的时候。
“他动作一顿,眼神微妙地变了变。
我以为他会追问,可他却只是走过来,用拇指擦掉我嘴角的油渍,轻声道:“那现在呢?
““现在?
“我咽下包子,故意拖长音调,“现在你胆大包天,连菩萨都敢调戏。
“他低笑,忽然凑近,在我耳边道:“那菩萨给不给调戏?
“我耳根一热,正要反驳,庙门却突然被推开。
“请问......“一个怯生生的女声传来。
我们同时转头。
门口站着个穿校服的女孩,约莫十六七岁,怀里抱着书包,正瞪大眼睛看着我们。
她的目光在我半透明的身体和陆霖之间来回游移,最后定格在香案上的结婚证上。
空气凝固了三秒。
“我、我走错了!
“女孩猛地鞠躬,转身就跑。
“等等!
“我下意识喊住她,结果女孩跑得更快了,转眼就消失在巷子尽头。
陆霖扶额:“完了,明天这附近就该传慈航庙闹鬼了。
“我飘到门口张望,却看见女孩的书包掉在了台阶上。
捡起来时,一张折得皱巴巴的试卷滑了出来——数学,37分。
试卷背面用红笔写着:“再考不及格就别回家了!
“陆霖走过来,看了眼试卷,眉头微蹙。
“要追吗?
“我问。
他摇头,把书包挂在庙门的钉子上:“她要是想回来,会来的。
“果然,第二天清晨,我们发现了蜷缩在庙门口睡着的女孩。
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试卷。
陆霖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到偏房的草席上,我则飘去看了看她的书包——里面塞着几件换洗衣服和一本日记。
我没偷看,但封面上的“林小雨“三个字写得格外用力,像是要把纸戳破。
“离家出走?
“陆霖低声问。
我点头,指了指她手腕上的淤青:“可能不只是因为考试。
“陆霖的眼神沉了下来。
中午时分,林小雨醒了。
她先是惊慌地检查自己的衣物,发现书包就在枕边后才松了口气。
当她蹑手蹑脚走到正殿时,我和陆霖正假装专心整理香案——虽然我根本碰不到东西,只能做做样子。
“那个......“她绞着衣角,“我的书包......“陆霖头也不抬:“在门口挂着。
“女孩松了口气,却又犹豫着没走。
我飘到她面前,故意让身体在阳光下显得更透明些:“怎么,不怕鬼了?
“她吓得后退两步,却倔强地没跑:“你、你们到底是什么?
““如你所见。
“我摊手,“一个鬼,一个退伍兵,还有......“指了指泥菩萨,“一尊会说话的神像。
“出乎意料,林小雨的眼睛亮了起来:“所以......你真的能实现愿望?
“我和陆霖对视一眼。
“那要看是什么愿望。
“我说。
她咬着嘴唇,从书包里掏出那张试卷:“我想......让我爸别再打我了。
“殿内忽然安静下来。
香炉里的烟笔首上升,在到达屋顶时散成模糊的雾。
陆霖放下手中的抹布,走到女孩面前蹲下,视线与她平齐:“你妈妈呢?
““跑了。
“林小雨低头,“去年跟别人走了。
“我飘到陆霖身边,小声道:“要不......帮帮她?
“陆霖无奈地看我一眼:“你当菩萨当上瘾了?
“我理首气壮:“不然白吃人家香火吗?
“最终我们达成协议——陆霖以“退伍军人志愿者“的身份陪林小雨回家,而我则暗中观察她父亲的情况。
如果真有家暴行为,就报警处理。
然而事情比想象的复杂。
林小雨的父亲是个满脸憔悴的中年男人,见到女儿时先是红了眼眶,随后又板起脸来。
当陆霖表明来意后,他情绪突然激动:“我打我自己的孩子,关你什么事?!
“我飘在屋顶,看着陆霖冷静地与他周旋。
谈话间了解到,这男人原本是工厂技工,失业后靠打零工维生,妻子跟人跑了后,他把所有期望都压在女儿身上。
“她才高二!
数学考37分,将来怎么办?!
“男人捶着桌子咆哮。
林小雨躲在陆霖身后发抖。
我注意到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冰箱上贴着女儿从小到大的奖状,餐桌上还摆着没动过的饭菜——显然这个男人并非完全不爱女儿,只是被生活逼得走投无路。
当晚,我和陆霖坐在庙前的石阶上复盘。
“首接报警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陆霖说,“那孩子需要的是理解,她爸需要的是工作。
“我托着腮帮子:“要不......你战友不是开了修车厂吗?
“陆霖挑眉看我。
“看我干嘛?
“我理首气壮,“你都退伍了,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吧?
顺便带个徒弟怎么了?
“他失笑,伸手揉乱我的头发:“菩萨大人,您这是要普度众生啊?
“我拍开他的手,却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三天后,林小雨的父亲成了陆霖战友修车厂的学徒。
虽然工资不高,但足够温饱。
而林小雨则开始每周六来庙里——名义上是“补习数学“,实际上更多时候是在和我聊天。
“所以......你们真的结婚了?
“某天她指着香案上的红本本问。
我正飘在半空啃苹果,闻言差点呛到:“小孩子问这么多干嘛?
““我都十七了!
“她撇嘴,又好奇地看向正在修房顶的陆霖,“陆哥以前真的是特种兵啊?
““嗯,还是最厉害的那种。
“我骄傲地说,仿佛在炫耀自己的所有物。
林小雨眨眨眼:“那你们谁追的谁?
““......你数学作业写完了吗?
“女孩咯咯笑起来,阳光透过她扬起的发丝,在经年的地砖上投下跳动的光斑。
我恍惚想起百年前,山脚下也有个这样爱笑的小药童,总缠着剑修要学功夫。
原来轮回不止带回了我们,还有那些曾经擦肩而过的缘分。
晚上,陆霖带回两个冰淇淋。
我趴在香案上舔着甜筒,忽然说:“我想重修炼。
“他动作一顿:“怎么突然......““不是想变回修士。
“我摇头,“只是觉得,既然有了实体,总该有点自保能力。
“我指了指正在院子里给梨树浇水的林小雨,“而且......万一以后还有这样的孩子呢?
“陆霖静静看了我一会儿,忽然伸手擦掉我鼻尖上的奶油:“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修炼需要香火,而香火意味着要真正履行“菩萨“的职责。
这座小庙可能会从我们秘密的避风港,变成真正的寺庙。
“嗯。
“我点头,“但比起躲在这里,我更想和你一起做点什么。
“他眼神柔软下来,倾身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随你。
“窗外,林小雨正踮脚去够树梢的嫩芽。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延伸到庙门口新挂的牌匾上——那是陆霖亲手写的“慈航普度“西个字,在暮色中泛着温暖的光。
香炉里的青烟袅袅上升,与万家灯火融为一体。
我知道,属于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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