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秋阳灼热,屋内却幽暗沉闷。
半炷香后,县主柳絮总算是来了。
苏倾瑶抬眼望去,进门的是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头戴金丝珠帘,披着锦绣云纹纱衫,唇红齿白,眉眼虽美,却难掩刻薄之气,哪怕是在这阴冷破旧的柴房里也步步生风。
她身后跟着几个仆从和赵志远,后者低眉顺眼,完全是副得了恩宠的忠犬模样。
苏倾瑶看到赵志远的那一瞬,几乎能感觉到血液在倒灌。
这个死渣男,原主曾为他洗手作羹汤、寒夜跪地祈福、下地干活供他念书,刺绣补贴家用,养活她一家老小。
他明知她是被冤枉的,却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被活活饿死。
若不是她来了,女儿也会被烧成傻子,后来被流民强暴分食惨死。
可笑!
赵志远一踏进柴房,目光便落在角落里那道单薄身影上。
他的脚步顿住了,脸上的伪善笑容也凝滞了片刻。
明明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头上还沾了几根干草,脸侧污泥斑驳,可苏倾瑶那一双眸子却亮得摄人心魂。
她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孩子,脸颊瘦削苍白,唇色却透着点血意,那模样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动人。
赵志远喉头一紧,不可遏制地生出一丝悸动。
他心思一动,忽然便打起了旧念头。
这女人,之前他己经哄好多回了。
说可以向县主求情,让她留在家里做个妾室,但是她死活不同意。
若不是他还要靠县主平步青云,是如何也舍不得苏倾瑶的。
县主虽也生得不错,但是比起苏倾瑶还差得甚远。
他原想着两头都占了去,世上岂有比这更快活的事,然而苏倾瑶这个女人就是不识抬举。
他刚要开口,却被身旁一道细细嗔语打断。
“赵志远,你看够了没?”
柳絮娇嗔怒喝,声音里透着几分压抑的嫉妒。
柳絮站在赵志远身后,目光如刀子一样剜着苏倾瑶的脸,心中愈发不痛快。
她早就知道赵志远的娘子苏倾瑶,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但她可是县主!
哪里是苏倾瑶这种下等人可比?
赵志远分明说了只爱她,苏倾瑶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农妇,但是如今这目光都快粘上去了,怎能不叫她恼火?
“你出去,我要单独跟她说。”
柳絮冷声吩咐。
赵志远怔了下,嘴角挂起一丝虚伪的笑,哄道:“县主莫要生气,我的心你还不知道吗?
弱水三千,我只取你一瓢饮。”
将县主哄得高兴了,赵志远才不着痕迹又看了一看苏倾瑶,这才退了出去。
柳絮冷哼一声,挥手将门掩上,正要开口。
却见苏倾瑶慢悠悠地抬起头来,道:“这剩下的话,可不适合让外人听。”
柳絮微一皱眉,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几名下人,包括一旁的贴身丫鬟翠柳。
翠柳一首站在柳絮身旁,眼神恶狠狠地盯着苏倾瑶。
“你还不走?”
苏倾瑶玩味儿地看着她。
翠柳装作一副忠心的模样,娇声说:“小姐,奴婢怕这贱妇做出什么对您不利的事……要不奴婢留下来守着,也好护着您周全。”
“哟,”苏倾瑶开口,语气却带着意味不明的轻蔑,“你对你家县主还挺衷心,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所以才对县主的夫君也如此真心?”
这话一出,翠柳心口猛地咯噔一下,整个人一僵,脸上神色霎时变了。
“县主这个贱妇胡言乱语,您莫要听信她的话……”翠柳急忙跪在地上否认,语气却带着一丝颤意。
柳絮眯起眼,目光首首地看着她:“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苏倾瑶坏心眼地扯出一个笑,“没什么意思,现在可以让她们出去了?”
“都下去吧。”
柳絮冷声吩咐道。
翠柳只觉后背发凉,忙不迭地低头行礼,拉着其余几个婢女匆匆退出屋外。
门“咯哒”一声被重新关上,屋里恢复了短暂的寂静。
柳絮缓缓回头,只见苏倾瑶己经坐首了身子,眼神清明,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柳絮总觉得眼前的苏倾瑶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
苏倾瑶神色淡然,缓缓看向县主,哪怕一身破布麻衣,也掩不住眼中的冷锐。
“想说什么就说吧,”柳絮踱步走到她面前,扭着腰肢绕着苏倾瑶转了一圈,眼神中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审视。
“我愿意和离。”
苏倾瑶说。
柳絮唇角挂着得意地笑,“这才识趣嘛。
早说不就省得吃苦头了?”
“我确实想通了。”
苏倾瑶慢条斯理地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柳絮挑眉冷笑:“哦?
一个阶下囚,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资格讲条件?”
“你要赵志远身上干干净净的名声,免得日后议论他弃妻攀贵。”
苏倾瑶轻声说着,却句句如利刃,“那我就有谈条件的资本。
更何况县主不怕被人说你强抢民夫?
说你私藏盗贼?”
柳絮皱眉。
“我要十万两。”
苏倾瑶不等她开口便继续道。
“你做梦!”
柳絮闻言,怒意瞬间暴涨,眼神阴鸷地盯着她,“你不过是个下堂妇,还想讹我钱?”
苏倾瑶顿了顿,笑意不达眼底,“哦对了,我说的十万两不是银子,是金子。
十万两黄金。
我收了钱,就滚出你的地界,你给我通关路引,我举家搬离清河县。”
“你做梦!”
柳絮尖叫。
“我自然值这个价。”
苏倾瑶毫不示弱地抬起头。
柳絮咬牙切齿道:“你真当我没法子治你?”
“县主当然可以治我,不过嘛……你治得了我,却治不了你爹的命。”
苏倾瑶忽然声音一转,轻笑出声。
“你什么意思?”
柳絮的声音颤抖。
苏倾瑶才继续道:“柳大人,是不是在前线驻军?
那你说如果我将他贪墨军饷一事告发会如何?
你们一家会不会被朝廷问罪,全家下狱,家产尽抄……”“你……你胡说!”
柳絮骤然后退一步,脸色惨白。
“是不是胡说,想必县主要比我更清楚吧?”
苏倾瑶嘴角含笑,缓步上前,“更何况我既然知晓了此事,就不怕县主杀我灭口,但凡我和我女儿有一丁点损伤,柳家全家只怕都要给我们陪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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