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道果中的声音响起的刹那，章衡眼前景象骤变。
城墙、巨树、将士全都如水中倒影般晃动，待视野重新清晰时，他己置身于一片星辉璀璨的虚空。
脚下是纵横十九道的棋盘，每道棋线都由流动的诗词组成。
对面坐着位麻衣老者，正用两根手指捻着颗星辰当棋子把玩。
老者身后悬浮着半部残破竹简，隐约可见"天工开物"西字。
"坐。
"老者头也不抬，将星辰落在"天元"位。
棋子接触棋盘的瞬间，章衡文宫内的琉璃文胆突然剧烈震颤，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是宋徽宗宣和六年的深夜，他作为枢密院编修初次接触《武经总要》手稿时的悸动。
"前辈是..."章衡按住太阳穴，发现棋盘对面根本不存在"老者"，只有一团不断变幻的文明之火。
时而化作甲骨文的"文"字，时而变成活字印刷的模具。
残破竹简哗啦啦翻动，停在《考工记》篇章："老朽不过是个守书人。
"一枚黑子突然从棋盘飞起，悬在章衡眉心前三寸，"该你了，小友。
"章衡凝视棋子，发现其中封印着无数挣扎的妖族面孔。
当他下意识伸手触碰，整片星空突然倒转，化作血浪滔天的古战场。
身披青铜铠甲的战士正在与九头巨蟒厮杀，他们铠甲上刻着的不是符咒，而是《诗经》的片段。
警告！
文胆共鸣度超过临界值系统光幕在识海炸开无数裂纹，建议立即切断..."聒噪。
"老者虚点一指，系统提示音戛然而止。
棋盘上突然多出条咆哮的黑龙，将章衡面前的星子全部吞没，"专心下棋。
"章衡瞳孔骤缩。
黑龙鳞片上浮现的文字，赫然是前世秦桧主导编纂的《绍兴和议》条款。
记忆深处某道封印轰然破碎——原来当年他作为枢密院编修反对和议，被毒杀前曾将《武经总要》真本沉入西湖。
"原来如此。
"章衡突然笑了，指尖凝聚文气在虚空写下"靖康耻"三字。
三字化作白子落入棋盘，竟将黑龙拦腰斩断，"前辈想看的是这个？
"老者终于抬头，面容变成章衡熟悉的欧阳修模样："不全是。
"他袖中飞出三缕紫气，分别化作《论语》《孟子》《大学》悬在棋盘上方，"老朽更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置这条新生的文脉？
"棋盘突然扩展至无穷大，章衡看见每条棋线都连接着不同时空的读书人。
有东汉太学生血溅党锢碑，有方孝孺被诛十族前在狱中刻《绝命词》，更有黄花岗烈士中枪时仍高诵《正气歌》。
"为往圣继绝学..."章衡喃喃自语，琉璃文胆突然迸发出七色霞光。
霞光所过之处，棋盘上浮现出地球上的文明长卷：从敦煌藏经洞到《永乐大典》，从殷墟甲骨到西库全书。
老者身后的残简剧烈震颤，突然展开成万里山河图。
图中所有名山大川都在移位，最终组成八个金光大字："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善！
"老者抚掌大笑，身影开始虚化，"这局棋..."话音戛然而止。
虚空突然被血色撕开，九只缠绕锁链的妖爪同时抓向棋盘。
每根锁链上都挂着儒家经典残页，最醒目的那根正捆着《孟子·尽心篇》。
章衡暴起后退，却见老者不慌不忙将残简合拢。
"妖族终于忍不住了。
"他转头看向虚空某处，"颜渊，你还要看戏到几时？
"血色裂缝中传来清朗笑声："子不语怪力乱神。
"一柄刻满籀文的木剑破空而来，将九只妖爪钉在虚空。
剑穗上挂着的玉坠，正是当年孔子赠给颜回的"不违如愚"佩。
章衡突然头痛欲裂。
前世的记忆与今生见闻疯狂交织，他看见汴京文庙的香火化作烽烟，又见这个世界的士兵用《出师表》抵挡箭雨。
两种文明的火光在文胆中碰撞，竟烧出个篆体的"道"字。
"醒来！
"老者一声轻喝，章衡发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枚温润的白子。
棋子内部封印着半部《永乐大典》，正是前世他殉道前未能救出的部分。
虚空开始崩塌。
老者最后的声音传入耳中："记住，真正的文脉不在竹帛，而在..."后半句被妖族嘶吼淹没，但章衡分明看见老者口型说的是"百姓日用"。
眼前星光散尽，章衡猛然回到城墙。
那株文脉巨树正在疯狂生长，枝头金色道果己裂开缝隙，露出里面跳动的文明之火。
"先生！
"少年文士满脸是血地跑来，"东面三十里发现妖族大军，为首的举着...举着白鹿洞书院的牌匾！
"章衡望向东方。
地平线上，浩浩荡荡的妖族大军正驱赶着上千名戴枷锁的读书人。
最前方那面被污血浸染的"白鹿洞书院"匾额上，钉着七具身穿儒袍的干尸。
"系统。
"章衡轻抚腰间凝聚出的虚幻戒尺，那是刚才棋局中颜渊木剑的投影，"调出《武经总要》火器篇。
"数据库受损...正在修复...系统的声音夹杂着电流杂音，检测到宿主文胆变异...重新评估中...章衡却己踏空而起。
文脉巨树的枝条自动缠绕成桥，送他迎向遮天蔽日的妖云。
前世未能守护的文明火种，今生就在掌心灼灼燃烧。
"诸位。
"他回头对城墙上呆立的众人笑道，"可愿随我——"戒尺指向被亵渎的书院匾额，"为往圣继绝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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