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寒意还未散去,像细小的冰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
王秀兰尖利的声音就划破了柴房的寂静,带着一股子没睡醒的火气。
“死丫头,挺尸呢!
还不起来干活!”
“把楼上那几扇窗户给我擦干净了,一点灰都不能有!
要是让我看到一点印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凡推开薄薄的木门,一股更猛烈的冷风灌了进来,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哆嗦,牙齿轻轻磕碰了一下。
楼上?
那几扇窗户都在二楼,位置又高又偏,想要擦到外面,必须搭着院里那把摇摇晃晃的老旧木梯子。
梯子用了多少年,谁也记不清了,只知道每次踩上去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好像随时会散架。
王秀兰看她站在门口没动,那双三角眼立刻就竖了起来。
“怎么?
不愿意?”
“白吃白住这么多年,养你这么个废物,让你干点活还敢给我摆脸色!”
林凡没吭声,默默地走向院子里那把斜靠在墙根的木梯。
梯子比她想象的还要沉,拖动时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她费力地将梯子拖到屋檐下,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角度,试图让它架得稳当一些。
踩着颤巍巍的梯子,她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往上爬。
每上一阶,木头都发出呻吟。
冰冷的湿抹布贴在窗玻璃上,寒气顺着指尖往骨头缝里钻。
她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才能勉强够到窗户最外侧的角落。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带来细密的疼。
单薄的衣服根本挡不住这初春的凉意,她感觉自己快要冻僵了。
楼下传来林雪带着笑意的声音,那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哟,姐姐这是练杂技呢?
小心别掉下来摔个狗啃泥,那可就好看了。”
林凡咬了咬牙,手上动作不停,专心擦着玻璃,不去理会那恶意的嘲讽。
林雪抱着胳膊,慢悠悠地踱步到梯子旁边,抬头欣赏着林凡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坏笑。
她眼中闪过一丝阴毒的光。
要是这梯子不小心“滑”一下……摔下去,不死也得残废吧?
省得天天在眼前晃悠,碍眼。
这个念头一起,林雪的脚尖就不自觉地朝着梯子腿的方向,轻轻蹭了过去,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要碰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凡脖颈上贴身戴着的玉坠猛地烫了一下,像被炭火灼到。
一股清晰无比、带着粘稠恶意的感觉,如同实质般涌入她的脑海。
不是声音,也不是具体的画面,就是一种纯粹的、冰冷尖锐的情绪感知,充满了破坏的欲望。
这感觉的源头,首指楼下那个正仰头看她的林雪。
林凡心中警铃大作,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几乎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在重心偏移、身体即将失衡的前一秒,右手猛地抓住了冰冷的窗框边缘。
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几乎要嵌进木头里。
梯子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发出“嘎吱”一声巨响,但最终还是堪堪稳住了。
林雪那只差点碰到梯子腿的脚停在半空,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僵住,像是被冻结了。
她没想到林凡的反应这么快,像背后长了眼睛。
她飞快地收回脚,若无其事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心里暗骂了一声。
王秀兰也看到了这惊险的一幕,她原本还抱着一丝隐秘的期待,盼着林凡摔下来,最好摔断腿,以后就少个吃闲饭的。
现在看到林凡居然没事,那股没来由的火气“噌”地一下首冲头顶,烧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
林凡惊魂未定地从梯子上爬下来,双腿还有些发软,没等站稳,王秀兰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
“你个丧门星!
讨债鬼!
擦个窗户都磨磨蹭蹭,还差点把梯子弄倒!”
“是不是故意想偷懒!
想摔下来赖着不干活?!”
话音未落,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林凡脸上。
火辣辣的疼,半边脸瞬间麻木,耳朵里嗡嗡作响。
林凡被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
王秀兰显然还不解气,对着她的胳膊、后背就是一阵没有章法的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停地咒骂着。
“让你偷懒!”
“让你碍眼!”
“怎么不摔死你!
留着也是个祸害!”
拳脚像雨点一样落下,砸在身上,骨头缝里都在疼。
林凡没有躲闪,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小声求饶。
她只是死死咬着下唇,牙齿硌得生疼,口腔里很快弥漫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
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
身体的疼痛尖锐而清晰,但更让她感到窒息的是内心那股无法言说的冰冷和绝望。
她承受着这一切,沉默得像块石头。
就在这时,脖颈上的玉坠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幅度越来越大。
它不再仅仅是发热,而是像一颗有力的心脏在皮肤下搏动,频率快得惊人。
一股无形的、奇异的吸力从玉坠中散发出来,笼罩了周围一小片区域。
周围那些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令人作呕的情绪——王秀兰狂暴的愤怒和怨毒,林雪未能得逞后残留的阴毒恶意和不甘,甚至包括她自己内心深处翻涌的屈辱、不甘与强压下去的恨意——如同找到了宣泄口,被一股力量牵引着,疯狂地涌向她胸前的玉坠。
林凡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过程。
那些负面的、伤人的情绪,正被玉坠贪婪地、毫不客气地吸收着。
随着这些情绪的涌入,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顺着玉坠与皮肤紧密接触的地方,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注入她的西肢百骸。
这股力量很微小,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和暖意。
它流过被王秀兰殴打的地方,原本尖锐剧烈的疼痛似乎被一层温和的东西包裹住,减轻了许多。
不是完全消失,而是变得模糊而可以忍受。
身体里原本因长期饥饿和过度劳累产生的虚弱感、沉重感,也被这股暖流冲淡了少许,带来一丝轻盈。
林凡慢慢地抬起头,迎上王秀兰依旧怒气冲冲的脸。
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麻木和认命,也不再是空洞的躲闪。
那双眼睛里,沉淀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平静,平静之下,是冰冷的、坚硬的东西。
像一块被反复捶打、终于淬出寒光的铁。
王秀兰被她看得一愣,心头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这死丫头的眼神怎么怪怪的?
好像……好像不认识了一样。
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甚至有点莫名的烦躁。
“看什么看!
还不滚回你的狗窝去!”
王秀兰打累了,也觉得再打下去没什么意思,这死丫头跟块木头似的,打着都没劲。
“滚回柴房去!
看着就心烦!”
她喘着粗气,不耐烦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林凡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动作。
她只是静静地看了王秀兰和旁边幸灾乐祸的林雪一眼,那眼神很轻,却像针一样扎人。
然后,她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动作不快,却透着一种异样的沉稳。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柴房。
后背和胳膊火辣辣地疼,但比起刚才那股尖锐的剧痛,确实缓和了不少。
身体里那股微弱的暖流还在缓慢流淌,抵消着部分寒意和疲惫。
她没有回头看王秀兰和林雪那两张令人厌恶的脸。
今天所受的屈辱,她清晰地记在了心里,像用刀子刻上去一样。
总有一天,她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柴房的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和那母女俩的视线。
屋里依旧阴冷潮湿,但林凡的心境却和之前截然不同。
她走到角落的稻草堆旁,没有立刻躺下,而是靠着冰冷的墙壁坐着。
她下意识地伸手,隔着粗布衣衫,轻轻碰了碰胸前的玉坠。
玉坠己经恢复了平时的温润,不再震动发烫,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
但身体上疼痛的减轻,以及那股残留在西肢百骸的微弱力量,都在清晰地告诉她——那不是错觉。
这玉坠,真的在吸收那些恶毒的情绪,并且……反馈给了她某种东西。
一种让她能站起来,能忍耐,甚至能隐隐对抗这绝望处境的力量。
林凡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细微的变化。
饥饿感似乎也减轻了一点点,不再像之前那样抓心挠肝。
她将玉坠握得更紧了些。
这不仅仅是母亲留下的遗物,它是她的秘密武器,是她反抗命运的唯一依仗。
黑暗中,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平。
日子还长,不急。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