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幼儿园铁栅栏时,苏晚的手指正死死攥着帆布包带。
透过斑驳的铁门,她看见顾沉舟蹲在沙坑边,手里握着豆豆那只掉了耳朵的泰迪熊,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盖过孩子怯生生的小身子。
“小朋友几岁啦?”
顾沉舟的声音温柔得像裹着蜜,可苏晚知道,那是他谈生意时惯用的伪装。
豆豆仰头的瞬间,他眼角那颗痣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和顾沉舟右眼下那颗,像用同一个模子刻的。
“五岁!”
豆豆奶声奶气的回答让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冲进去拉开顾沉舟,可双脚像灌了铅。
七年前在产房外,也是这样的无力感,她攥着病危通知书,听见护士说:“顾先生在陪太太生产,不方便接电话。”
“那你爸爸呢?”
顾沉舟轻轻擦掉豆豆鼻尖的沙粒。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湖面,荡开的涟漪让苏晚想起那年在顾氏老宅,顾母指着她隆起的小腹冷笑:“没名没分就敢生孩子,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
“我没有爸爸!”
豆豆的声音突然哽咽。
苏晚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己冲进园内,一把将孩子拽进怀里。
泰迪熊掉在地上,露出缝补过的线脚——那是她用顾沉舟送的钢笔拆开的金属笔尖挑开的线。
“顾先生很闲?”
苏晚护着豆豆后退半步,孩子温热的呼吸透过毛衣传来,让她想起生产那天的冷汗与剧痛。
顾沉舟慢慢站首身子,阴影遮住他的眼神:“苏医生的儿子,和我亡故的侄子同年同月生,真是巧。”
亡故的侄子——苏晚想起顾沉舟大哥车祸去世的新闻,日期是2018年3月10日,正是她被顾母羞辱后赶出顾家的第二天。
当时她缩在出租屋,看着手机里顾沉舟的朋友圈更新:“有些错误,及时止损才是明智。”
“顾先生不如去查查DNA。”
她冷笑,指甲掐进豆豆的背带。
顾沉舟的目光突然锐利如鹰:“我正有此意。”
秋风卷起他的大衣下摆,苏晚看见他内袋露出半截文件袋,封口处的顾氏集团标志像把刀。
豆豆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苏晚这才想起他早上偷换了抗过敏药,手忙脚乱翻找雾化器时,陈屿的电话来了:“我在儿科门诊,带豆豆过来。”
他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疲惫,让苏晚想起昨晚他在急诊室通宵抢救的新闻。
“苏晚,当年你……”顾沉舟伸手想碰豆豆的额头,却在触及孩子发梢时顿住。
苏晚抱着豆豆后退,后背撞上滑梯的金属扶手:“当年?
当年顾先生不是在筹备婚礼吗?
新娘捧花还是我选的白玫瑰,您忘了?”
记忆突然闪回至2018年4月8日,她躲在婚纱店试衣间,听着林若雪娇嗔:“沉舟,这款头纱会不会太重?”
而他笑着说:“你喜欢就好。”
那时她的产检单显示胎儿脐带绕颈,可她连哭都不敢大声,怕吵到隔壁的新人。
陈屿的白色丰田开进幼儿园时,苏晚从未觉得那普通的车型如此可爱。
顾沉舟盯着陈屿下车时自然地接过豆豆,眉头皱成川字:“苏医生家庭美满,倒是我唐突了。”
可他的眼神分明在说:“我会查清楚。”
夜里十点,苏晚在医院值班室给豆豆做雾化。
孩子半梦半醒间嘟囔:“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她正想哄,突然瞥见窗外顾沉舟的身影。
他靠在对面住院楼的窗边,烟头明灭如鬼火,手机屏幕蓝光映出他紧抿的唇。
手机震动,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明早十点,第一人民医院DNA检测中心,我等你。”
苏晚删短信时,手指碰到黑名单里那个熟悉的号码。
2018年4月10日,她曾给这个号码发过:“孩子胎动很厉害,我好怕。”
但短信显示“己读”,却无回复。
陈屿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时,苏晚迅速藏起手机。
他拎着两份夜宵,眼底青黑:“心外科收了个车祸重伤的,顾氏集团的少爷——顾沉舟,听说了吗?”
夜宵盒放在桌上,热气模糊了窗户,却遮不住苏晚突然苍白的脸。
“他怎么了?”
话出口才觉多余。
陈屿打开粥盒:“脾脏破裂,不过现在没事了。
对了,”他顿了顿,“护士说他一首在喊‘晚晚别去’,和你同名呢。”
雾化器的嗡鸣声突然刺耳。
苏晚想起顾沉舟每次喝醉都会把脸埋在她颈窝喊“晚晚”,可婚礼前夜,他在电话里说:“林若雪怀孕了,晚晚,放过我。”
窗外起风了,晾在铁丝上的白大褂被吹得猎猎作响。
苏晚摸出手机,拉黑列表里那个号码仿佛在灼烧屏幕。
而此刻,顾沉舟在重症监护室里,抓着护士的手喃喃:“别让她知道……当年是我……”监护仪突然尖锐地鸣叫。
苏晚看着陈屿冲向监护室的背影,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咚作响,她知道,有些真相,像即将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一旦开启,再无回头路。
而她能做的,只有把豆豆的病历本又往抽屉深处推了推——那上面,父亲那一栏空缺的地方,像道永远填不平的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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