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深夜愈发浓烈。
苏晚盯着护士站的排班表，手指停在“顾沉舟”那栏。
重症监护室的灯还亮着，像只永不闭合的眼睛。
她摸出兜里被捏皱的纸巾，上面是豆豆画的歪扭小人，旁边用蜡笔写着“爸爸”——孩子今天在幼儿园画的。
监护室的门虚掩着。
她听见顾沉舟低哑的呓语：“晚晚，别去……我错了……”推开门时，仪器的滴答声突然放大。
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照在他苍白的脸上，腕间的机械表停了，指针定格在2018年4月12日——豆豆出生那天。
“醒了？”
她的声音像片薄冰。
顾沉舟猛地睁眼，眼中的慌乱转瞬即逝：“苏医生半夜查房？”
他想坐起，牵扯到伤口，闷哼出声。
苏晚下意识上前，却在看见他床头的文件袋时顿住——封口处的顾氏标志，和早上幼儿园门口他拿的那个一样。
“想知道检测结果？”
顾沉舟扯出文件袋里的纸，半张检测单露出一角。
苏晚的心跳随着他的动作加速，2018年那个暴雨天又在眼前：她在产房外给顾沉舟打电话，回应的是林若雪的笑：“沉舟在陪我选婚纱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
顾沉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
检测单上“99.99%”的字样刺痛苏晚的眼。
她想起七年前被顾母甩在脸上的支票：“带着这个野种滚，别脏了沉舟的未来。”
“告诉您？”
她冷笑，“顾先生当时不是在筹备婚礼吗？
新娘手上的钻戒，可是我帮忙选的款式呢。”
回忆如刀。
顾沉舟想抓住她的手，却只碰到白大褂的衣角：“那晚我被下药……林若雪说你收了钱出国……”“够了！”
苏晚后退，撞翻床头柜。
水杯落地的脆响里，她想起豆豆三岁时问：“为什么别人有爸爸？”
“顾先生现在来演深情戏码，不觉得晚了？”
监护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林若雪的高跟鞋声像毒蛇吐信：“沉舟，你怎么能瞒着我见她？”
她手里挥着份文件，苏晚一眼认出是豆豆的病历——先天性心脏病，手术记录上陈屿的签名清晰可见。
“苏晚，你竟敢让陈屿给豆豆做手术？”
顾沉舟的怒吼让仪器开始报警。
苏晚这才想起，陈屿曾是顾沉舟的发小，更是当年顾母拆散他们的棋子之一。
林若雪趁机把检测单塞进顾沉舟手里：“她就是想攀附你，现在看你受伤了，又去找陈屿……”“住口！”
顾沉舟想撕碎检测单，却在看见苏晚突然苍白的脸时愣住——她想起豆豆手术那天，陈屿说：“晚晚，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顾沉舟不会放过我的。”
“顾先生，有些错，一辈子都弥补不了。”
苏晚捡起地上的病历，转身时听见林若雪的抽泣：“沉舟，你看她还是这么狠心……”监护仪的警报声里，她快步走向电梯，后背早己被冷汗湿透。
手机在口袋震动，是陈屿的消息：“豆豆发烧了，快来儿科。”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苏晚看见顾沉舟追出来，手里还攥着那半张检测单。
她摸出自己口袋里的另一张纸，是豆豆的病危通知书，日期停在2018年4月12日——顾沉舟婚礼当天。
那时她在手术室外求顾沉舟的助理：“让他来看看孩子……”得到的却是顾沉舟在婚礼上亲吻林若雪的照片。
儿科病房的暖光里，豆豆烧得通红的脸让苏晚暂时压下情绪。
陈屿给孩子掖被角，抬头时目光复杂：“晚晚，顾沉舟刚打电话问豆豆的病情……”“别理他。”
苏晚打断，却在看见孩子手腕上的银镯时愣住——那是顾沉舟母亲当年给的见面礼，被她熔了打成镯子，想着等豆豆长大告诉孩子：“你父亲曾是个混蛋。”
深夜三点，苏晚在值班室打盹，突然被手机震动惊醒。
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顾沉舟在办公室摔碎了相框，玻璃碴里露出的，是她大学时的照片。
照片下一行字：“当年的监控找到了，是林若雪删了你的短信。”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又一条消息进来：“顾太太现在在您儿子的病房外。”
苏晚冲出去时，正看见林若雪举着什么靠近豆豆的输液管。
“你干什么！”
她大吼，声音在深夜的走廊格外刺耳。
林若雪转身时惊慌失措，手里的针管掉在地上——是肾上腺素，过量会要了孩子的命。
“苏晚，你听我解释……”林若雪后退，却在看见顾沉舟时尖叫。
顾沉舟从楼梯间冲出来，脸上还带着未干的血迹，显然是强行拔掉了输液管。
“林若雪，你疯了！”
他怒吼，声音里的恐惧让苏晚想起七年前他陪她看恐怖片，她害怕时他也是这样的语气。
豆豆的哭声从病房传来。
苏晚顾不上其他，冲进病房查看。
孩子只是被惊醒，并无大碍。
她抱着豆豆，听见外面顾沉舟的咆哮：“滚出顾家，我要离婚！”
林若雪的哭骂声混着东西碎裂的声响，可苏晚的心却像被泡在冰水里——现在的一切，对她和豆豆来说，都太晚了。
凌晨五点，天边泛起鱼肚白。
苏晚给豆豆喂完药，发现顾沉舟靠在病房外的墙上，衬衫上沾着血渍。
“晚晚，当年是我错了。”
他抬头，眼中布满血丝，“我查了监控，是林若雪截住了你所有消息，还伪造了你的收款记录……”“那又怎样？”
苏晚打断，“豆豆差点死的时候，你在和林若雪度蜜月；他第一次叫爸爸的时候，你在给林若雪庆祝生日。”
顾沉舟想伸手摸豆豆的脸，却在半空停住。
豆豆在睡梦中嘟囔：“妈妈，别让坏人欺负你……”“苏晚，给我个机会。”
顾沉舟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
苏晚想起大学时他说“我会娶你”的笃定，冷笑：“顾先生，有些机会，错过就没了。”
她关上病房门时，听见顾沉舟的哽咽。
可这哽咽，再也换不回她逝去的七年。
窗外，深秋的风卷着落叶飞过，像极了2018年那个撕碎她人生的秋天。
而现在，她只知道，必须保护好豆豆，不让他再被这个男人的世界伤害——即使，她的心在听见顾沉舟哭声的瞬间，有过那么一丝动摇。
但那丝动摇，很快被豆豆的一声“妈妈”拉回现实。
她知道，自己和顾沉舟之间，早己隔着无法跨越的深渊，那深渊里，埋着被背叛的痛，被抛弃的恨，还有一个孩子缺失父爱的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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