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卫国的声音隔着薄薄的门板传进来，透着不耐烦和惯有的命令味儿。
赵秀兰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屁颠屁颠地跑去开门，反而慢条斯理地问：“什么事这么着急忙慌的，非得现在说？”
门外的王卫国愣了一下。
邪了门了！
往常他妈听到他回来，哪次不是立马笑脸相迎，嘘寒问暖？
今天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还敢拿乔了？！
“妈？
您先把门打开啊，有正事！
当面说方便点……”王卫国心里不爽，但想到还要从老太太手里抠钱，只能暂时压下火气，压低声音说，“分房那事……我等着拿钱呢！”
钱钱钱！
张口闭口就是要钱！
上辈子她就是被这帮讨债鬼榨干了心血！
赵秀兰冷笑一声，理了理头发，这才“吱呀”一声拉开门栓。
王卫国一步跨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他的媳妇刘美娟。
两人脸上都带着点焦急，王卫国皱着眉头，上来就兴师问罪：“妈！
到底怎么回事？！
我刚才碰到爸了，爸黑着个脸，说您不肯拿钱？
还跟他吵架了？！”
“您知不知道这事对我多重要？
分房指标啊！
多少人眼巴巴盯着呢！
您可不能因为跟爸闹那点别扭，就耽误我，耽误咱们全家啊！”
看看！
看看！
这话说得多“大义凛然”！
上来就给她扣了个“耽误全家”的大帽子！
旁边的刘美娟也赶紧挤上前，脸上努力堆起“关切”的假笑，眼神却闪烁不定。
“是啊妈，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或者……是不是手头紧，跟我们说呀，别跟爸置气。
卫国分了房子可是对大家都好！
这事您可千万不能犯糊涂啊！”
啧啧，这对狗男女，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配合得倒是天衣无缝！
不去唱大戏都屈才了！
赵秀兰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拉开椅子坐下，慢悠悠地端起桌上那杯早就凉透了的白开水，抿了一口。
等到夫妻俩都等急了，赵秀兰才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王卫国一眼，“老大，我倒想问问你，你要这二百块钱，真是为了打点分房子的关系？”
王卫国一梗：“那当然了！
妈，这还能有假？
我骗谁也不能骗您啊！”
“是吗？”
赵秀兰放下杯子，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可我怎么听说，区百货大楼新到了一批‘海鸥’牌手表，挺抢手的。
你是不是……早就惦记上了？”
这话一出，王卫国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
他确实惦记那块手表很久了！
打算用这二百块钱先买了表，戴出去撑门面……至于打点关系……回头再说呗，反正老太太好糊弄，再找个别的借口又能抠出钱来！
但这事他藏得严严实实的，妈是怎么知道的？！
难道是刘美娟说漏了嘴？
他不满地瞪了刘美娟一眼，刘美娟也是一脸懵逼，赶忙摇了摇头。
这老太太，今天真是邪了门了！
跟换了个人似的！
眼睛怎么变得这么毒？！
“妈！
您……您听谁在那胡说八道呢！”
王卫国心里发慌，但仗着老太太没证据，索性梗着脖子打死不认，“我怎么可能拿正事开玩笑！
分房子是大事！”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赵秀兰语气平静得可怕，“正好，你不提钱我还忘了，既然你来了，那咱们就好好算算这些年的账！”
“卫国啊，你从参加工作到现在，一共六年零七个月。
刚开始学徒工，一个月工资二十六块八，后来提了干，一个月西十九块五，对吧？”
“这六年多，你往家里交过一分钱吗？
没有吧。”
她顿了顿，不等王卫国反驳，继续说道：“两年前，你说单位要集资盖房，名额紧张得很，从我这儿拿走了三百块……”“结果呢？
房子盖了吗？
没有！
钱呢？
我问过你两次，你都说再等等，等到现在连个屁影都没有！”
“去年，你说要买辆永久牌自行车，方便上下班，又拿走了一百二，自行车我倒是看见了，崭新锃亮的！
可我怎么没见你骑几天，一转眼就让你小舅子给骑走了？
嗯？”
“还有……”赵秀兰不紧不慢，一件一件，一桩一桩，像报菜名似的，把王卫国这些年从家里抠走的钱和物，连时间带数目，说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
王卫国听得冷汗都下来了！
他万万没想到，他妈平日里看着好说话，心里竟然有这么一本清清楚楚的账！
这些事，有些连他自己都快忘了！
刘美娟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这些事她大多知道，甚至有些就是她怂恿的。
现在被婆婆当众一件件抖搂出来，简首像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大街上！
“够了！
妈！
您……您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干什么！”
王卫国终于绷不住了，恼羞成怒地打断她，“我是您儿子！
亲儿子！
花家里点钱怎么了？！
“怎么了？！”
赵秀兰猛地一拍桌子，豁然站起身。
“是！
你是我儿子！
可我也是你妈！
不是你们予取予求的摇钱树！
不是你们想怎么掏就怎么掏的冤大头！”
“以前是我心软，是我糊涂！
从今天起，想从我这儿拿走一分钱，都得给老娘说出个道道来！
不然，门都没有！”
“妈，您真误会了！”
刘美娟看婆婆真炸了毛，心里咯噔一下，暗骂王卫国沉不住气。
她赶紧上前堆起假笑：“妈，卫国就想着分房，让您和弟弟妹妹住宽敞点。
怎么会先想买表呢？
您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有点……糊涂了？”
这话看似关心，实则句句都在暗戳戳地指责赵秀兰老糊涂、无理取闹！
“我糊涂？”
赵秀兰冷笑一声，“我脑子清醒得很！
倒是你们俩，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还当我是傻子呢？”
她站起身，踱步到屋子中央，目光缓缓扫过这对白眼狼夫妻，声音清晰地传遍了屋子，甚至飘到了院子里。
“王卫国，你那点工资，一个月多少钱，我心里有数。
你平日里抽的什么烟，喝的什么酒，借着各种由头，从家里抠走了多少钱，别以为我老太婆真的眼瞎耳聋什么都不知道！”
“我……”王卫国被堵得哑口无言，张口结舌。
“好了！”
赵秀兰突然一摆手，打断了他的狡辩，话锋猛地一转，脸上露出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你不是想要二百块钱吗？！
也不是不行！”
王卫国和刘美娟眼睛顿时一亮！
心里同时松了口气。
果然！
这老太太还是刀子嘴豆腐心！
骂归骂，闹归闹，最后还不是得乖乖掏钱？！
到底还是亲妈！
“不过，”赵秀兰看着他们那副德性，嘴角的嘲讽更深了，拖长了调子，“咱们得先算算别的账……你跟你媳妇结婚之后，住在院子东边那两间向阳的大瓦房，对吧？”
““那可是咱家最好的房！
住了五年零三个月，你们交过一分钱的房钱吗？
没有吧！”
“还有，咱这一大家子人住在一个院里，吃水用水，冬天取暖烧煤，哪样不要钱？
你们两口子都是拿工资的‘体面人’，是不是也该意思意思，分摊分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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