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五年的腊月像块浸透冰水的绢帛,死死糊在汴京城的琉璃瓦上。
沈墨白踩着子时三刻的梆子声穿过宣德门时,瞥见守门禁军铁甲结着霜花——这不该是冬至前该有的寒气。
领路的内侍提着素纱宫灯,灯影在宫墙上拖出扭曲的蜈蚣状暗痕。
"少监可瞧仔细了。
"那内侍突然在回廊拐角停步,灯笼映亮砖缝里几粒朱砂,"上月修葺延福宫,掘出三具前朝方士的尸首,心口都钉着桃木符。
"沈墨白的狐裘扫过雕花槛窗,闻见一股腐坏的龙涎香。
紫宸殿的蟠龙藻井正在渗水,滴滴答答落在御案堆积的祥瑞奏章上。
最上方那卷《瑞鹤图》还泛着新鲜墨香,二十只白鹤却在烛火中显出青灰色的尸斑。
青铜浑仪的蜂鸣声就是从这时响起的。
沈墨白看着二十八宿铜环逆向旋转,虚日鼠方位的铜兽竟渗出黏液。
那些青绿色的液体顺着星官袍袖流淌,在紫檀木案上汇成个歪斜的"子"字。
"三日前夜执星官暴毙。
"屏风后传来玉圭敲击金砖的脆响,官家的声音像是从深井里捞出,"浑天仪上这个,沈卿应当认得。
"丝绢拓片触手生温,甲骨文的"子"字里蜷着条双头蛇。
沈墨白右臂突然灼痛难忍,袖中胎记竟与拓文产生共鸣。
他强压惊骇抬头,恰见屏风缝隙间闪过半张青金面具——那是钦天密阁执事才有的鎏金傩面。
地宫入口的假山石上爬满血藤,沈墨白弯腰时嗅到铁锈味。
这些西域进贡的赤血葛本该在冬日枯败,此刻却如活蛇般扭动。
领路内侍的灯笼突然爆出绿焰,照亮十二尊镇墓兽獠牙间的青铜锁链——每根锁链都拴着具风干的童尸。
陈老的玉棺停在北斗七星的斗柄处。
当沈墨白看清棺中景象时,喉头猛然泛起腥甜。
那位曾主持重修崇宁历的老人,此刻浑身筋络暴突如古树盘根,七根桃木钉贯穿的伤口正涌出玉屑。
最骇人的是他的眼窝——青铜钱币取代了眼球,景祐元年的篆文随着尸身抽搐不断翻转。
"子鼠...睁眼..."陈老突然暴起,腐黑的指甲扣进沈墨白肩头。
尸臭混着玉蝉香从喉管喷出,在寒雾中凝成半截甲骨文,"裴家的...地脉图在..."话音被玉蚕破颅的脆响打断。
七窍中钻出的透明蠕虫疯狂啃食桃木钉,朱砂在虫腹化作流金。
沈墨白踉跄后退,袖中浑仪组件突然发烫坠地。
黄铜转轮自行拆解重组,露出内层暗格里的甲骨文星图——竟与陈老胸腔暴露的青铜脏器完全契合。
那些本该是心脏的位置,此刻嵌着齿轮咬合的青铜仪。
沈墨白看着荧光流转的星轨,突然意识到这正是昨夜紫微垣异变的镜像。
当最后一只玉蚕吞尽朱砂时,陈老的尸身骤然风化,露出脊椎上篆刻的小篆:天圣三年 秦岭地宫 裴氏镇守。
地宫深处忽然传来编钟轰鸣,沈墨白转身时踩到截断指。
那根属于孩童的食指上套着青铜指环,内侧铭文让他如坠冰窟——那竟是父亲失踪前常戴的占星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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