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初夏,皖北平原上的麦浪翻滚。
七岁的程小雨蹲在田埂边,用手指轻轻抚摸一朵野雏菊。
阳光透过她宽大的草帽,在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小雨!
死丫头跑哪儿去了?
"父亲程大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吓得她立刻缩回了手。
程小雨小跑着回到家时,父亲正站在院子里,手里攥着一条粉色连衣裙——那是远房表姑从城里寄来的礼物,她今早偷偷穿去了学校。
"谁准你穿这个的?
"父亲的声音像磨刀石般粗粝。
程小雨低头看着自己的布鞋尖,上面还沾着田埂的泥土。
她能闻到父亲身上浓重的汗味和烟草气息,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竹条抽在小腿上的疼痛火辣辣的。
程小雨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她知道眼泪只会让惩罚更重。
母亲在厨房门口张望了一眼,又迅速缩了回去。
在这个西世同堂的程家大院里,父亲作为长子拥有绝对权威,就连祖父也常说"小子当家,天经地义"。
"去换裤子,然后喂鸡。
"父亲把裙子扔在地上,"晚饭前把作业写完,别让我看见你在外头瞎晃。
"程小雨捡起裙子,小跑着穿过院子。
堂姐程小梅正在水井边洗衣服,看见她狼狈的样子,撇了撇嘴:"又挨打了?
早跟你说别穿那条裙子。
""可是...王老师说..."程小雨的声音细如蚊呐。
"王老师说了不算。
"程小梅拧干一件衬衫,"你爸说了才算数。
"房间里,程小雨小心翼翼地把裙子折好,藏进木箱最底层。
箱子里还有她偷偷收集的糖纸和彩色石子,都是不被允许的"无用之物"。
窗外传来堂弟程小虎的笑声,他正骑着新买的自行车在院子里转圈——那是他期末考试及格得到的奖励。
而程小雨考了全班第一,只换来父亲一句"女娃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晚饭时,程小雨安静地坐在最边缘的位置。
父亲和叔伯们讨论着麦收的事,女人们则忙着端菜盛饭。
当她想夹一块红烧肉时,父亲的眼神扫过来,筷子立刻转向了旁边的青菜。
"女孩子要懂得节制。
"父亲的话让饭桌安静了一瞬,"别学城里人那套,吃成个胖丫头将来怎么嫁人?
"程小雨感觉脸颊发烫,默默扒着碗里的米饭。
饭后收拾桌子时,母亲悄悄塞给她半块芝麻糖,这是难得的温柔。
但当她刚把糖放进嘴里,就听见父亲在堂屋喊:"小雨!
过来给你爷捶背!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
程小雨学会了在父亲回家前把鸡喂好,学会了在堂弟弄乱房间后默默收拾,学会了在被询问意见时永远回答"您说得对"。
她像一棵长在石头缝里的小草,小心翼翼地寻找着生存的空间。
十岁那年,学校美术老师发现程小雨的绘画天赋,建议她参加县里的比赛。
当她鼓起勇气告诉父亲时,换来的是嗤之以鼻。
"画那些花啊草的有啥用?
"父亲正在修理锄头,头也不抬,"有空不如多帮你妈干点活。
"比赛那天,程小雨躲在厕所里哭了一场。
回到教室后,她把画了一半的水彩画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碰过画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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