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十七年惊马撞翻第三个瓜摊时,醉仙楼的酒旗正被秋风扯得猎猎作响。
林烟染攥紧晃动的车帘,藕荷色裙裾扫过滚落的蜜饯匣子。
驾车的马夫早被甩下辕座,枣红马赤目狂驰,眼看要撞上卖糖人的老翁——黑鬃马踏碎满地秋光。
玄甲少年单手勒住惊马辔头,护腕上的云纹铁甲擦着车辕迸出火星。
太傅府的车厢堪堪停在酒肆门前,雕花窗棂距旗杆不过三寸。
林烟染扶正鬓间松脱的累丝金簪,掀帘时己换上得体的浅笑:“多谢将军相助。”
云峥扫了眼满地狼藉,目光掠过车辕上断裂的鎏金纹饰:“林姑娘该谢御马监的掌钉匠。”
黑鬃马嘶鸣着调转方向,玄色披风卷起几片枯叶,“这般松垮的马掌钉,倒是省了秋狩时射鹿的箭矢。”
马蹄声远时,二楼雅间的竹帘轻轻晃了晃。
---半凉的碧螺春泛起涟漪,映出临窗人玉冠下的一截下颌。
侍卫景明对着窗边的人说道:“方才那是镇北将军云峥,上月刚从漠北回京述职。”
他压低声音补了句,“听说陛下要为他设宴庆功。”
虞斯年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指尖抚过青瓷盏上的缠枝纹。
楼下的林二小姐正吩咐婢女清点摊贩损失,发间金步摇在暮色里晃出细碎的光。
“太傅家的姑娘倒是好涵养。”
店小二捧着新沏的云雾茶蹭到门边,瞥见虞斯年雪青袍角银线绣的流云纹,舌头突然打了结:“客、客官要的油泼鸭……”景明抛了粒碎银截住话头,店小二忙不迭退下。
虞斯年起身时带起一阵苦艾香,那是兄长昏迷后她特意熏的。
---暮色爬上飞檐时,醉仙楼前的灯笼次第亮起。
最后一线天光斜斜掠过窗棂,勾勒出临窗人的侧颜。
玉冠束发的青年公子生得一副水墨丹青描不出的骨相,眉如远山含黛,眼似寒潭浸星,唇上薄薄一层须膏遮不住天生朱色,倒像雪地里落了几瓣红梅。
跑堂的粗使丫头看得撞了门柱,碎嘴婆子咬耳朵猜这是哪位藩王家的世子。
“主子,该回了。”
景明拎起油纸包,荷叶的清香混着鸭肉焦香漫出来。
主仆二人踏出酒楼时,长街己恢复喧嚣。
糖人摊子重新飘起甜香,卖瓜翁数着太傅府赔的银角子笑出满脸褶。
虞斯年踩过满地斑驳树影,忽听身后传来脆生生的童谣:“金马车,银马鞍,将军勒马救玉兰……”---虞斯年踩着青石板路拐进丞相府后巷时,暮色己浓得化不开。
府邸高墙内飘出阵阵药香,混着秋风卷来的桂花甜味,勾得她喉间鱼鳔胶愈发紧涩。
“主子,走角门?”
景明抱着油泼鸭,压低声音问。
“正门。”
虞斯年抬手理了理玉冠,指尖在喉结处的鱼鳔胶上轻轻一按,嗓音又压低几分,“今日兄长该换药了。”
朱漆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门房老周头探出半个身子,见是“大公子”回来,忙不迭躬身行礼:“相爷,您可算回来了,大小姐等您用晚膳呢。”
虞斯年微微颔首,雪青袍角扫过门槛时,袖中滑落的红绳在暮色里一闪而过。
她快步穿过回廊,绕过假山时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温柔的轻唤:“阿年,回来了?”
---廊下灯笼晃了晃,映出一道纤柔身影。
虞辰安立在廊柱旁,月白襦裙外罩着件藕荷色褙子,发间只簪了支素银簪,眉眼温婉如画。
她手里捧着个青瓷小碗,碗中盛着刚熬好的药膳,热气氤氲间,衬得她神色愈发柔和。
“阿姐。”
虞斯年绷了一整日的清冷神色瞬间瓦解,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又在给兄长熬药膳?”
虞辰安轻轻点头,将药膳递给身后的丫鬟,抬手替妹妹理了理微乱的衣襟:“今日累了吧?
我让厨房炖了你爱喝的莲子羹,先去换衣裳,再用膳。”
虞斯年乖乖应下,任由姐姐牵着自己的手往内院走。
虞辰安的掌心温暖柔软,带着淡淡的药香,让她紧绷了一整日的心神稍稍放松。
“今日街上可还太平?”
虞辰安轻声问,语气里带着几分关切。
“还好,只是太傅府的马车惊了马,闹了些动静。”
虞斯年随口答道。
---主仆三人穿过回廊时,药香愈发浓郁。
虞辰安挽着妹妹的手臂,声音轻柔似春风:“今日太医又来给兄长诊脉,说是脉象平稳,暂无大碍。”
她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忧色,“只是……何时苏醒还未知”“阿姐。”
虞斯年停下脚步,目光凝在廊下那盏琉璃灯上,“兄长很快就会醒的。”
虞辰安点点头,目送妹妹走进东厢房,转身时眸中忧色更深。
---东厢房内,药香弥漫。
虞斯年褪下雪青外袍,换上家常的素色襦裙,长发松松挽起,露出耳后那粒朱砂痣。
她坐在兄长床前,指尖轻轻抚过他苍白的面容,低声道:“兄长,今日我遇见云峥了。”
床榻上的人毫无反应,唯有烛火跳动,映得他眉眼愈发清冷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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