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柜第七层的杏仁豆腐在18:06分开始结霜。
我盯着表盘上颤抖的秒针,听着自动门第十七次吞下暮色。
蓝花楹的紫色花瓣卡在门缝里,被暖帘上"欢迎光临"的电子音碾成模糊的瘀血。
货架深处传来蜜柑软糖滚落的声音,和七年前化学实验室打翻的PH试纸如出一辙。
"承蒙惠顾。
"收银员递出票据时,林深无名指上的铂金袖扣正巧擦过扫描枪的红光。
那道冷芒割开我视网膜,十八岁手术室的无影灯突然在记忆里亮起来。
他母亲的和服腰带掠过消毒水气味的风,漆器戒指叩在病历本上:"深さんの人生はあなたの涙で錆び付いてしまった(林深的人生己经被你的眼泪锈蚀了)"。
此刻林深整理零钱袋的手指顿了顿,昭和五円硬币在他掌心泛着幽微的铜绿。
这是我们高三那年埋在神社许愿石下的同批硬币,当时他说等集齐西十九枚就能兑换永远。
"苏小姐的关东煮要凉了。
"我猛地回神,魔芋结的汤汁在纸杯边缘摇摇欲坠。
林深的声音比记忆中多了砂纸般的粗粝感,却仍保持着说"おでん"时特有的温柔尾音。
他腕间的伤痕从阿玛尼西装袖口探出半寸,像一截被雨淋湿的旧胶片。
七年前也是这样潮湿的黄昏。
林深跪在樱花树下捡拾被母亲扬散的硬币,血顺着绷带渗进鹅卵石缝隙。
我攥着被撕碎的机票蹲在紫阳花丛后,看着他被塞进黑色雷克萨斯后座。
挡风玻璃映出他最后的口型,是"第七次日落"。
"小心烫。
"林深忽然伸手托住倾斜的纸杯,虎口处的小痣擦过我小指关节。
这个动作让他的袖扣陷入关东煮汤汁,昂贵的丝绸顿时绽开一朵半透明的桔梗花。
我们同时僵住,高三那年他把热牛奶塞进我掌心的触感突然复活,在七年时光的褶皱里灼烧。
打印机发出刺耳的嗡鸣,第七张票据蛇一般游出收银台。
林深的名字在热敏纸上洇成蓝紫色,会员注册日期显示着西年前3月15日——那正是我试穿婚纱的日子。
北海道的雪还在明信片背面凝结,他当时用蓝墨水写着:"函館山の夜景はあなたの涙の形をしている(函馆山的夜景是你眼泪的形状)"。
自动门又一次吞没他的背影时,我注意到他西装后摆沾着神宫前的红砂。
这种朱红色的砾石只会出现在东京明治神宫的参道上,而我们十八岁那年的初雪夜,确实在那里埋过装着誓约的御守。
冰柜突然发出制冷剂的呜咽,第七层的杏仁豆腐终于彻底蒙上白翳。
我鬼使神差地掀开塑料盖,凝固的奶冻表面赫然留着铅笔画的柴犬——和当年晚自习后我们分食的那份一模一样。
货架深处传来硬币落地的清响,一枚昭和五元正滚向冷藏柜底部。
当我俯身去捡时,透过玻璃看到倒映的蓝花楹雨幕中,二十七岁的林深正在抚摸无名指上的袖扣。
而十七岁的影子重叠在他身后,校服第二颗纽扣的缝线正渗出新鲜的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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