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把程雪薇的手指头冻成了胡萝卜。
她蹲在堆满纸箱的客厅里哈气,搬家公司的叔叔正吭哧吭哧往屋里搬老式缝纫机,妈妈的高跟鞋咔哒咔哒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像台失控的打字机。
"薇薇!
别碰那个花瓶!
"妈妈尖嗓门响起的瞬间,程雪薇己经抱住了摇晃的青瓷花瓶。
冰凉的釉面滑得跟溜冰场似的,她眼睁睁看着瓶身上的莲花纹裂成蜘蛛网。
"啪嗒",血珠子顺着指头滴在碎瓷片上,跟雪地上的红梅花一个样。
"咚"的一声,对面阳台的钢琴声突然断了。
程雪薇抬头就看见卡其色围巾在铁栏杆上一闪而过,那个弹琴的男孩跟武侠片里的大侠似的,单手撑着木栅栏就翻了过来。
就是落地时没稳住,围巾穗子勾住了她挂在篱笆上的红手套。
"创可贴。
"男孩冷着脸掏口袋,掏出来的哆啦A梦创可贴还粘着根橘子味棒棒糖,"三天别碰水,会变成红萝卜。
"程雪薇一把抽回手:"要你管!
"马尾辫甩得太用力,把茶几上的玻璃罐扫到地上。
五颜六色的千纸鹤扑棱棱飞出来,绿的那只正巧掉进男孩运动鞋的网眼里。
"明天还我。
"他弯腰捡起纸鹤塞进她帽子,转身时围巾差点带倒玄关的青花瓷瓶。
程雪薇冲他背影吐舌头,结果吃了一嘴雪花。
晚上收拾阁楼,程雪薇在印着"囍"字的铁皮箱里翻出本旧琴谱。
月光透过鱼鳞玻璃窗,照亮扉页上泛黄的银杏叶,钢笔写的"林霁"俩字都洇开了。
她扒着窗户偷看对面,暖黄色的灯光下,林霁正给断了胳膊的石膏像缠绷带,白纱布绕得跟木乃伊似的。
第二天大清早,程雪薇被"咚"的一声吓醒。
趴到窗边一看,林霁正在院子里堆雪人。
别人堆雪人都是圆脑袋胖身子,他偏要堆个弹钢琴的,还拿小树枝给雪人安了十根细长的手指头。
"薇薇!
来贴春联!
"妈妈在楼下扯着嗓子喊。
程雪薇把拓麻歌子游戏机塞进兜里,小皮靴在雪地里踩出深深浅浅的坑。
刚走到篱笆边,木栅栏缺口突然伸过来一只红手套,掌心躺着颗酒心巧克力。
"赔你的。
"林霁耳朵尖冻得通红,跟糖葫芦似的。
程雪薇咬开巧克力,甜酒"滋"地溅到雪人脸上。
冰雕的脸蛋顿时多了道红印子,像哭出血泪的钢琴家。
林霁"啊"地叫出声,这表情后来经常出现——比如她弄坏他的航模,或者在他作业本上画乌龟的时候。
正月十五那天,程雪薇抱着摔碎的陶瓷娃娃去敲林家大门。
开门的阿姨穿着青花瓷颜色的旗袍,头发盘得跟电视剧里的阔太太一样,发髻上别着翡翠簪子,跟她在千纸鹤里藏的那支一模一样。
琴房里,林霁正在弹《两只老虎》。
见她进来突然曲风一转,弹得比弹棉花还难听。
程雪薇把琴谱残页拍在钢琴上,泛黄的纸角画着她昨晚用彩笔涂的兔子。
"你偷我琴谱!
"林霁掀开琴凳,掏出张泛黄的儿童画。
画里穿红棉袄的小女孩正在摔花瓶,手指上贴着机器猫创可贴——跟她现在裹着纱布的食指一模一样。
那天傍晚,他们在老槐树下发现个树洞。
林霁往里面放了块水晶镇纸,冻着半片银杏叶。
程雪薇的电子宠物突然"嘀嘀"叫起来,屏幕上的两颗小心心慢慢靠在一起,在暮色里闪着粉红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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