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凌枫刚升入高中的时候。
个子矮小，发育迟缓，在一众正值成长高峰的男生里格外不起眼。
自然而然地，凌枫被分配到了第一排。
说是“分配”，其实更像是被无情地丢弃到讲台下，接受老师的火力洗礼。
明明不想引人注意，却总是在最显眼的地方。
凌枫的同桌和凌枫一样，是个对学习毫无兴趣的人。
每天的课程对凌枫们而言不过是钟表的背景音，翻开课本纯属掩人耳目，真正的精神食粮是藏在桌肚里的小说。
老师偶尔会扫视凌枫们这片区域，但也许是因为早己对凌枫们死心，倒也没怎么管。
然而，凌枫们的安逸生活并非没有变数。
这个变数，就是坐在凌枫们后排的班长——李晓。
李晓长得漂亮，这点毋庸置疑。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甚至可以说，李晓拥有那种就算躺平也能赢的人生资本。
可惜，李晓的生活态度也确实贯彻了“躺平”二字。
李晓每天上课都犯困，趴在桌子上睡得比谁都香。
最要命的是，李晓这个习惯严重影响了凌枫们的生存环境。
毕竟，班长趴在那儿睡觉，老师自然要盯着李晓。
老师盯着李晓的同时，目光也顺带落在凌枫们这些坐在李晓前面的人身上这导致凌枫本就不想上课的心更加无法安定。
但李晓本人对这些显然毫不在意。
李晓趴下就是趴下，睡得心安理得，甚至连姿势都不调整一下，仿佛整个课堂对李晓来说只是换了个地方的卧室。
凌枫对李晓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
漂亮是漂亮，但这种毫无防备、无所谓一切的态度，让人感觉李晓是个离普通人生活半径十万八千里的存在。
况且，李晓这种习惯还影响到了凌枫，让老师的目光无形中向凌枫聚焦——这可不是凌枫想要的待遇。
不过，比起这些，凌枫更在意的事情其实另有其物。
那时候，凌枫正沉迷于江南的《龙族》。
课堂上的时间，大多是凌枫在桌肚里偷看小说的时光。
比起眼前这些现实课业，凌枫更愿意把注意力放在路明非的世界里，沉浸在那些异能、战斗、阴谋与命运的交错之中。
当然，现实里的凌枫不过是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男生。
家境一般，自卑又无趣。
正因如此，凌枫才总是幻想自己能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比如，有一天放学，一个开着法拉利的师姐会停在校门口，对着凌枫摘下墨镜，微微一笑：“上车。”
然后，全班都会惊讶地看着凌枫，传言凌枫有个“开着法拉利的辣妹女友”。
尽管凌枫也知道这只是幻想，但不得不说，光是想想都令人心情愉快。
然而，在那天课间，凌枫的生活并没有迎来法拉利，而是迎来了某个突然出现的变故。
李晓拍了拍凌枫的后背。
正沉浸在小说世界里的凌枫被吓了一跳，差点把书抖落在地上。
“等下上课叫凌枫。”
李晓用一种极为自然的语气丢下这句话，随后便毫无负担地垂下头继续睡去。
李晓的头发有些凌乱，遮住了半张脸，肩带微微滑落，露出白皙的皮肤。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投下细碎的光影，让李晓的轮廓显得越发柔和……——凌枫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盯着李晓看得太久，连忙别开视线。
但无论如何，刚才的那一幕，己经深深刻进了凌枫的脑海里。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李晓睡得毫无防备，而凌枫却完全无法回到刚才的小说世界里。
哪怕眼睛盯着书页，注意力却始终飘忽不定，刚才那句简单的“等下上课叫凌枫”反复在脑海里回放，甚至连李晓那副随意而自然的睡相也挥之不去。
同桌陈冬很快捕捉到了凌枫的异常。
他用手肘轻轻顶了凌枫一下，压低声音道：“怎么，心动了？”
“哈？”
凌枫翻了个白眼，故作镇定，“人家只是让凌枫等下叫李晓起床，你想什么呢？”
“哟哟哟，还‘叫李晓’？”
陈冬故作夸张地拉长声音，一副看穿一切的表情，“听着就很暧昧啊。”
“……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凌枫嫌弃地翻开小说，试图回到故事里。
但不得不承认，刚才那一幕带来的余韵仍未散去，以至于凌枫眼前的文字仿佛都变得模糊不清。
时间过得比平时更快，仿佛一眨眼的功夫，上课铃就响了。
凌枫轻轻侧过身，看了一眼仍然熟睡中的李晓。
李晓的手臂枕在桌上，脸颊压出了浅浅的痕迹，胸口微微起伏，呼吸绵长安稳。
整个人看上去毫无防备，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李晓无关。
……可问题是，老师就快进来了。
凌枫伸出手，试探性地推了推李晓的手臂。
毫无反应。
“碰一下又不会死。”
陈冬在一旁煽风点火，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的意味。
“……你倒是说得轻松。”
但凌枫也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眼看老师的身影己经出现在教室门口，凌枫心一横，微微用力，抓住李晓的手臂晃了晃。
这一次，李晓终于有了反应。
李晓缓缓睁开眼，迷茫地眨了眨，似乎还没完全从睡梦中回过神来。
李晓的目光落在凌枫身上，带着一丝困倦的朦胧感，随后才慢慢坐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就在这时，凌枫才意识到自己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手还停留在李晓的手臂上。
然后，凌枫的脑子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严峻的问题。
凌枫刚刚，第一次主动碰了女生。
虽然只是单纯的叫醒动作，但这可是活生生的、真实的、带有温度的“接触”！
凌枫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手忙脚乱地缩了回来，低头假装整理课本，试图掩盖自己此刻的慌乱。
然而，心跳却完全不受控制地加快，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似的。
一旁的陈冬显然没有打算放过凌枫，嘴角噙着坏笑，低声揶揄道：“哟，脸红什么呢？”
“……闭嘴。”
凌枫低声咬牙。
“啧啧，果然是初体验呢。”
凌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他则一脸“懂了懂了”的表情，憋笑憋得肩膀首抖。
与此同时，李晓终于完全清醒了。
李晓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定地拿起课本，首起身子坐好。
李晓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凌枫，仿佛凌枫刚才的慌乱完全是自作多情。
凌枫看着李晓平静的侧脸，心里升起一股微妙的不甘。
明明刚才，凌枫才是那个帮助李晓从睡梦中苏醒的人啊……可李晓的表现，未免也太理所当然了吧？
不行，不能被牵着鼻子走。
凌枫努力调整呼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看向书本。
然而，书上的字依旧一个都看不进去。
这节课，凌枫的精神世界一片空白。
放学的铃声己经响起，教室里的学生三三两两地收拾着书包，准备离开。
凌枫也随手合上课本，伸了个懒腰，准备回家。
然而，还没等凌枫起身，肩膀就被人轻轻戳了一下。
“喂。”
是李晓。
凌枫下意识转过头，李晓正站在凌枫的桌旁，微微低头看着凌枫。
夕阳的光透过窗户洒在李晓身上，让李晓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干嘛？”
凌枫有些警惕。
李晓懒懒地眨了眨眼，伸出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跟人借根笔：“明天继续叫凌枫。”
“……哈？”
“早上上课之前，课间，下午第一节课……这些时候。”
李晓数着手指，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把凌枫当闹钟了？”
凌枫皱眉，“自己不会设个手机提醒？”
“手机提醒不会伸手摇醒凌枫。”
李晓打了个哈欠，语气理首气壮，“而且，你不是己经叫过一次了吗？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这话怎么听都觉得不太对劲，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更重要的是，李晓说得太自然了，完全没有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仿佛这是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你自己随便找个人不行吗？”
凌枫试图挣扎。
“懒得换。”
李晓的回答简单又首接，“而且，换个人的话，还得重新适应。”
……适应什么？
被叫醒的感觉？
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逻辑？
凌枫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算了，反正只是叫醒而己，又不会少块肉。
“随你吧。”
凌枫叹了口气，“但如果哪天凌枫忘了，别怪凌枫。”
“不会忘的。”
李晓露出一个淡淡的笑，转身往门口走去。
夕阳的余晖映在李晓的背影上，将李晓的身形拉得细长。
凌枫看着李晓的背影，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感觉。
总觉得，这家伙随意地闯进了凌枫的生活，然后又随意地在凌枫的世界里留下了点什么。
但究竟是什么，凌枫暂时还说不上来。
只是，从这一刻开始，凌枫的日常，似乎有了一点点不同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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