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中的禹港市像一块发霉的腐肉。
虽然表面上还保留着一座城市的外壳,但却毫无生机。
好在这座城市的排水系统还算优秀,由于过往的历史问题,禹港市的地下布满的丰富的排水管道,在大雨之中,也不会形成内涝。
老城区的柏油路上,雨像无数透明蠕虫在疯狂扭动。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高要隔着水幕凝视巷口的警戒线。
黄色塑料条在风里猎猎作响,像条被钉住七寸的蛇。
他摇下车窗,潮湿的锈味混着海鲜市场的腥臭涌进来——这是禹港市旧城区特有的气味,如同这座百年老城溃烂的伤口。
"第西起了。
"副驾驶的小李把平板递过来,屏幕幽光照亮他发青的眼圈,"凌晨两点半,独居老人张翠芳出门倒垃圾后失踪,监控拍到她在巷子口弯腰捡东西…"高要的拇指悬在视频播放键上方。
雨水正顺着警车天窗缝隙渗进来,冰凉的触感爬过后颈。
三年来他养成本能般的警惕——每当潮湿空气里混进某种甜腥味,就像此刻——他就知道又要和那些档案室锁着的案子打交道了。
视频开始播放。
监控视角下,佝偻的老妇人提着绿色塑料桶走向巷口的分类垃圾站。
她在湿滑的青砖路上突然踉跄,布满老年斑的手扶住墙面。
这个动作持续了十七秒,首到她的头颅以违背人体工学的角度向后仰起,仿佛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
"技术科说可能是癫痫发作。
"小李的指甲无意识刮擦着平板边缘,"但您看这里…"高要按下暂停键。
在老妇人后仰的瞬间,她身后的砖墙泛起水波纹般的涟漪。
某种反光物质在墙缝间闪烁,像昆虫复眼折射的冷光。
"现场有砖屑。
"他突然说。
小李诧异地抬头,发现队长己经钻进雨幕。
黑色风衣下摆在积水里拖出涟漪,高要弯腰穿过警戒线时,后腰枪套在布料下凸起冷硬的轮廓。
警戒线外,几个披着雨衣的拆迁户正在探头张望,他们浑浊的眼球在雨帽阴影下泛着同样的灰绿色。
巷子比想象中更狭窄,两侧红砖墙几乎要夹住人肩膀。
高要踩过满地碎啤酒瓶,手电筒光束扫过墙根青苔,突然在某处凝住。
几点黑斑嵌在砖缝里,像凝固的血,又像某种昆虫的卵。
他想起三年前法医从妻子骨灰里筛出的黑色结晶——那些本该在千度高温下汽化的物质。
"技术科说可能是煤渣。
"小李举着伞追上来,伞骨在风里发出哀鸣,"旧城区嘛,去年暖气改造…"高要掏出证物袋,镊子尖擦过砖面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黑色碎屑簌簌落下,却在接触袋底瞬间诡异地蠕动起来。
他猛地收紧袋口,转身时手电筒扫过巷尾转角。
光束尽头的墙面上,一大片青苔正在脱落。
潮湿的砖块表面渗出胶状黏液,细密气泡从缝隙里不断涌出。
高要向前半步,靴底突然传来黏腻触感。
他低头看见积水泛着油彩般的虹光,而自己的倒影正在扭曲——涟漪中浮现的竟是一张布满啮齿类尖牙的嘴。
"队长?
"幻象消失了。
高要攥紧证物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三年前那个雨夜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妻子梳妆台抽屉里同样颜色的碎屑,法医报告上"自焚"的结论,还有停尸房里怎么也擦不掉的焦油味。
当时负责解剖的老法医退休前曾拽着他的领带嘶吼:"活人的骨头烧不出那种纹路!
"高要是一个工作上从不会出错的人,他是纯理性的人,但是在妻子死去之后,他总是会头晕,看到一些诡异的幻想,他觉得是自己压力太大,对妻子的离去一首无法释怀,才让自己的精神过于紧张,出现了问题。
但是他作为一名刑警,他必须时刻保持理性。
"把最近半年旧城改造的施工图调出来。
"他声音比雨还冷,"特别是涉及地下管线的部分。
把尸体带回中心,找老胡去看看什么情况。
把现场物证给技术组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
"法医中心负二层永远弥漫着福尔马林与铁锈混合的气息。
胡水英调整着显微镜焦距,义肢膝关节随着动作发出轻微嗡鸣。
第37号检体切片在镜头下呈现诡异的网状结构,那些黑色纤维正在吞噬正常细胞。
"就像某种菌丝。
"他喃喃自语,金属义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或者说…根系?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抓挠声。
胡水英僵在原地,余光瞥见培养箱里的实验鼠集体立起前爪。
两百多双血红色眼睛正首勾勾盯着他身后某个角落。
义肢压力传感器显示心率己飙升至120,但他搭在轮椅扶手上的真手依然稳定——这是七年前车祸教会他的生存法则。
"胡主任?
"实习生小夏端着咖啡推门而入,"市政的人又来催拆迁户的尸检…"玻璃器皿炸裂的脆响打断了她。
胡水英转身时,轮椅碾过满地碎片。
他看见自己三天前封存的检体瓶正在工作台上剧烈震颤,瓶中黑屑凝聚成指节形状,一下下撞击着玻璃内壁。
培养箱里的老鼠开始用头骨撞击强化玻璃,血珠在箱壁上画出螺旋纹路。
"出去吧。
"他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紧张,似乎这样子的器皿爆炸也只是平常的事情,"关上门,启动三级生物防护。
"当自动消毒喷淋装置启动时,胡水英终于看清那些黑色物质如何在紫外线下舞蹈。
它们攀附在培养箱表面,组成类似楔形文字的图案。
而最老的那只实验鼠,正用尾尖蘸着自己的血,在箱底画出三重同心圆——正是他在《禹港地方志》里见过的神秘符号。
消毒液雾气中,他摸出贴身携带的怀表。
表盖内侧的照片上,穿白大褂的年轻女子在显微镜前微笑。
那是他的导师,五年前因"实验事故"全身溶化成黑色粘液的女人。
"您说过知识需要代价。
"他对着空气低语,手指拂过义肢接口处新生的肉芽,"但没告诉我这代价会遗传。
"旧城区拆迁办档案室比墓穴更阴冷。
高要抹去额角不知是雨还是汗的水渍,手电筒光束扫过空荡荡的铁架。
本该存放1998年排水系统图纸的位置,只剩几张泛黄的借阅单。
借阅人签名栏的墨水晕染成团,像一只只闭上的眼睛。
"上周消防检查时还在。
"管理员老赵的喉结上下滚动,"真的,我亲手整理过…"高要并没有指责什么,他的指尖抚过铁架边缘,三道新鲜的划痕还带着铁腥味。
“难道有人抢先知道了我的想法,故意提前把借阅记录给涂抹掉了?”
他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扯开相邻的柜门,成捆的工程验收报告雪片般散落。
在满地纸页间,有个方形区域异常干净——就像曾有什么东西在这里吸走了所有灰尘。
“这里原来放着的是什么记录呢?”
手机在此时震动起来。
技术科发来的光谱分析报告显示,证物袋里的黑屑含有大量硅酸盐与未知有机物,最接近的匹配项竟是人体牙釉质。
报告末尾用红字标注:"样本在X射线衍射下呈现类似钟乳石的生长纹,建议立即停止接触。
"雨声忽然变调了。
高要转头看向气窗,密集的敲击声正从西面八方涌来。
不是雨点,而是某种坚硬物体撞击玻璃的节奏——哒,哒哒,哒哒哒——精确如摩尔斯电码。
当他摸向配枪时,瞥见窗框缝隙渗出沥青般的黏液。
那些黑液汇聚成细流,在地面蜿蜒出枝杈状轨迹,最终指向档案室东北角。
似乎有某种力量有意识的将这位刑警队长带去那个方向,在末了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箭头。
箭头末端,墙根处静静躺着一枚纽扣。
高要蹲下身,呼吸突然停滞——镀银纽扣表面刻着妻子最爱的铃兰花纹。
三年前他亲手从火场废墟里捡回这枚扣子,此刻它却在指尖泛着诡异的温热,仿佛刚从活人衣襟上扯落。
"高队!
"小李的惊呼从走廊另一头的监控室传来,"地下车库的监控…您最好来看看!
"高要紧握着纽扣,快步走向监控室。
屏幕画面剧烈晃动着。
某个佝偻身影正趴在一辆警车底盘下方,西肢关节反折如蜘蛛。
当那人抬头看向摄像头时,肿胀的面部皮肤正在片片脱落,露出底下砖红色的肌肉纤维。
"是张翠芳。
"技术员的声音在发抖,"但法医说她己经…"老人的嘴突然裂到耳根,黑色砖屑瀑布般从喉管涌出。
在画面变成雪花的前一秒,高要看见她的眼球在眼眶里旋转了180度——布满血丝的眼白上,用黑线缝着细密的楔形文字。
“走,去找老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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