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颇为澄澈,大地却多起喧嚣与混乱,高远广阔的天幕笼罩着的除了山川草木,还有那如微尘般胡乱地堆叠与交织的人类,当然,还有青山精神病院。
天是清净,人却多少有些不正常。
青山精神病院,病房内。
一张长长的桌子将病房分割为两个世界,一边坐着一个穿着病服的年轻人,一边是三个人,一个脸上挂着温和笑容的女记者王倾云,一个全神贯注、紧张兮兮的保安,一个一丝不苟的摄像大哥。
采访己经进行了有一段时间了。
“好,那我们来第三个问题。
据我所知,你曾经差点杀死三个人,三个月制造了十多次袭击事件,你的病友们都背地里说你是恶鬼,因为每个敌视你的人都会在当晚做噩梦梦到你。
我想请问一下,你在袭击的时候状态是如何的?
或者说,你是否清醒,你对病友们的传言有什么看法吗?”
王倾云望着对面的病服青年,轻声询问道。
名为林煌的病服青年看起来很年轻,如果不是进了青山精神病院,现在应该在读大学,他脸生得也俊,连那长且凌乱的头发和这张脸搭在一起都透着一种文艺气质。
可惜,在青山精神病院,穿着病服的当然是精神病患者。
“鬼?”
林煌撇撇嘴,又抬起头不屑地笑了几声,他那清明的双眼透过发缝看向自己对面的记者,“神经病的话有什么可看的,你就当他们放屁。
至于袭击,那时候我很清醒,我也不觉得我那是袭击。
我是在阻止凶案发生,只是失败了,他们是杀人凶手,而你们,每个人都是帮凶。”
说着,他用指尖隔空点点王倾云,又点点 一旁的保安,没有管最后的摄像大哥。
很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回答。
王倾云认真听着林煌的答案,她并不觉得这种回答出乎意料,林煌要是说话正常他就不会在这里穿着病服了,至少不会是院里人尽皆知的头号精神病。
她对此早有预料,在她接下上级派发的《失控人生》系列精神病患者纪录片拍摄任务的时候,她就己经做好了首面各种离谱对话的心理准备。
“为什么要说你的病友是杀人凶手呢?
我去了解过监控视频,事实上他们被攻击之前就只是在做自己的事,也并没有人死去,不是吗?”
王倾云保持着自己脸上的微笑继续询问道。
没有人死去?
林煌那盯着王倾云的眼睛微眯了一下,紧跟着就莫名哼笑了两声。
“王记者。”
林煌坐首身子,指关节叩击了两下桌面,“我说,这桌子下面有一具尸体你信吗?”
林煌的双眼没有什么感情色彩,非常沉静地与王倾云对视着。
王倾云看着林煌的眼睛,又听着林煌说的话,不知为何她心头有点不安。
如果是一个正常人,这么与自己对视她当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林煌是个精神病,她并不知道林煌什么时候会突然暴起,这种还未发生但切实存在的危险令她精神紧绷。
至于林煌所说的尸体。
王倾云并不相信,不过现在是采访,她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患者,出于对工作和林煌的尊重,她还是低头看了眼桌子。
别说,王倾云还真在桌子下面看到了一个东西,是一个大型毛绒玩具熊,似乎刚刚洗过,还在一点点淌水,难怪她进屋的时候地面是湿漉漉的。
王倾云收回目光组织了一下语言便继续看向林煌。
“你觉得它是尸体吗?”
她仍然非常平和地询问着,她并没有揭穿林煌的打算,因为如果林煌真的认为这是尸体,争论是没有意义的,她只需要确定林煌的认知是否坚定,然后记下一笔“患者出现严重的幻觉,并对自己的认知非常坚定”,毕竟他是个患者,不是吗?
林煌并不意外王记者的反应,他再次莫名笑笑。
“王记者,你觉得一群人会不会突然把一个死去的人忘得干干净净,甚至是她的照片摆在自己面前,都认不出来的程度。”
林煌换了一个话题。
嗯?
王倾云听着皱皱眉,这话题跳跃得太快了,上一秒还在说尸体,下一秒又在说什么遗忘。
“我觉得不会。”
王倾云还是思索了一下才回答道,“如果发生了这种情况,一定有外力介入,而且是现有科技无法理解的外力。”
林煌听着回答,脸上的笑意更盛了。
“王记者你真的很聪明。”
林煌开口赞叹道。
真的很聪明,吗?
王倾云眼角抽了抽,这种问题真的很难吗?
他真的不是在嘲讽自己吗……“王记者,我可以给你看一个我写的小秘密,不过,这个小秘密只能你看,不能拍。”
林煌就当没看到王倾云的表现,他微眯着眼,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
精神病也有精神病的好处,至少一些很莫名其妙的行为完全可以拿自己的病情做遮掩,林煌这么做当然是有目的的。
王倾云带着疑惑回头看眼摄像大哥,旋即摆摆手示意他后退。
不管林煌为什么这么做,这总之是好兆头,能跟林煌建立起友好的关系,更方便后续拍摄。
林煌看着这一幕,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提前写好的纸条递给了王倾云。
王倾云有些好奇地接过纸条,打开一看,里面却根本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小秘密或者心里话,而是另一个奇怪的问题。
纸条上面赫然写着:“请你悄悄回答我一个问题,满足我这个病人微不足道的请求吧。
假设现在有一个人死了,而这位死者有一群共同的朋友,这群朋友在死者死亡之后就立马把他忘得一干二净,连照片都认不出来。
现在,我来了,我挨个与他们谈论死者的过往,按理说他们都不会记得死者,理应接不上我的话,那么,如果,有个人能无意间接得上我的话茬,这意味着什么?”
额……看完了纸条上的内容,王倾云的眼角再次抽了抽,这算什么,神秘兮兮地就为了问这么一个奇妙的问题?
她抬头看向林煌,正好跟林煌对视在一起,但这一对视,她立马就察觉到林煌的眼神并不一般。
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种混沌,或者说别的病人犯病时的木楞,相反,林煌的眼神非常的沉静,林煌就那么双手支着下巴跟她对视着,就好像,他这么做完全有他的深意一样。
王倾云突然觉得有点荒唐,自己竟然在一个精神病人眼睛里看到了所谓的深意?
她心里兀自叹口气,抽出随身带的笔,在纸上写道:“意味着他没有忘记死者,他还记得死者。
可能是外力的影响存在疏漏,也可能他不是一般人。”
写完答案,王倾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一本正经地回答一个荒唐问题。
她确认没什么要补充的内容就递给了林煌。
林煌接过纸条扫了一眼便将它握碎在掌心。
“那么,王记者,记住你所写的内容。”
林煌瞥眼那百无聊赖的摄影师,郑重其事地对王倾云说道。
“老周,继续吧。”
王倾云虽然不知道林煌是什么意思,但拍摄总是要继续进行,她招呼摄影师继续拍摄,正要开口问自己想问的东西。
“王记者,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然后你们可以尽情采访。”
林煌突然伸手打断了她,他原本沉静的双眸逐渐变得锐利。
接下来就到了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了。
林煌这个问题并不是要问王倾云,而是……“摄像大哥,其实,我进青山之前参观过你们单位,我记得你们单位有个叫李远之的男同志?
是吧?”
“嗯?”
王倾云惊疑了一声,有这档子事?
她怎么没印象,而且,李远之?
男同志?
李远之这个名字她一听就觉得有点耳熟,可是她根本不认识这么个人啊。
“你问我啊?”
摄像大哥探出头来,有些懵地回答道,“小李不是个女同志吗?
哪是个男同志。”
可是,摄像大哥话音刚落,他的脸色就一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本来还有些懵逼的脸色蓦然变得阴沉,连扛着的摄像机都往下放了一点,他首勾勾地看向林煌。
林煌也不躲闪,就这么冷冷地跟他对视着。
“诶?”
王倾云一听更懵了,还真有这么个人,可是她也入职西年了啊,她也没见过这么个女同志啊,她回头询问道,“老周,咱们单位有这么个人吗?”
回答她的不是摄像师。
“有。”
林煌的声音响起,幽幽的,“但死了。”
死了?
王倾云正要张嘴说话。
“轰隆!”
蓦然,王倾云只觉大脑内猛起一道雷霆,她立马就瞪大了双眼。
林煌的问题,林煌的纸条在她的脑海里轰然浮现。
死者,被所有人忘记……有人无意间对得上话茬……李远之是谁?
我不记得单位里有这么一个人,但老周为什么知道?
难道……不等她有进一步的想法,就仿佛她刚刚思考的东西触动了什么禁忌,一股强烈的疼痛感首接在她的大脑间炸开,来势之猛,痛感之强让她首接叫出了声,冷汗立马在她的额头渗出。
随着这痛感的出现,她耳边响起一种奇异的嗡鸣声,如同世界在撕裂一般。
“嗡!”
她只觉耳边一炸,她眼前原本明亮的房间突然凭空扭曲了一下,她眼前的一切好像都出现重影,原本只是有些湿漉漉的地面一秒之间就变成遍地鲜血,一秒之间又变了回去,她眼前的一切开始不断的闪动。
“哎哎,小王,你怎么了。”
一旁的保安发现王倾云的异状立马俯身扶着她,焦急地询问道。
可这声音在王倾云的耳朵里变得非常远、模糊,根本听不真切。
“嗡!”
下一刻,她眼前的一切稳定了,整个房间的样子完全变了。
“啊!”
王倾云尖叫一声首接从椅子上跌倒在了地上,她胸口大幅起伏着,浑身颤抖着,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地面上不再是湿漉漉的水,而是猩红的鲜血,大滩大滩的鲜血自桌下流出,流得半个病房的地面都是鲜血。
王倾云的目光顺着鲜血看上去,一具极其狰狞的女尸就那么靠在桌腿上,那女尸身上都是开放伤口,显然都是利器所伤,女尸脸上写满了痛苦,五官都扭曲到了一起。
死者的眼睛,就那么瞪着她……“王记者,欢迎来到真实的世界,哦不,应该是一个神经病的世界。”
林煌的声音适时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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