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车厢内此起彼伏的《恭喜发财》铃声里，林晓阳把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
玻璃倒映出他精心打理的栗色卷发，这是昨天特意去三里屯网红沙龙做的398元新年限定款，此刻却像团被揉皱的锡纸。
"阳阳，出站口第三个红灯笼下面！
"母亲发来的定位带着三个感叹号。
自动扶梯缓缓下沉时，他看见穿貂绒外套的母亲正踮脚张望，左手保温杯右手相亲资料册的模样活像接机的站姐。
腊月二十八的县城街道正在上演魔幻现实剧。
奶茶店玻璃上贴着"凭结婚证第二杯半价"，婚介所的电子屏滚动着"除夕特别场：优质男女限时配对"，就连社区宣传栏的防诈骗海报都在温馨提示："网络姻缘一线牵，见面再谈钱"。
"周老师半小时后到古茗茶楼。
"母亲拧开保温杯递来参茶，他闻到枸杞混着打印纸油墨的古怪味道，"资料背熟没？
对方父亲是教育局副局长，去年刚在新区买了...""妈！
"晓阳突然刹住脚步，运动鞋在积雪上划出尖锐声响，"如果我说暂时不想结婚呢？
"羽绒服兜里还躺着未拆封的体检报告，CT影像上那个肺部结节像枚定时炸弹。
母亲怔了怔，突然伸手拂去他肩头落雪："说什么傻话，二楼包厢暖气足，妈给你带了新买的羊绒围巾。
"她转身时貂毛领口掠过他鼻尖，残留的樟脑丸气息让他想起童年衣柜里永远熨烫妥帖的校服。
古茗茶楼的水晶吊灯晃得人眼晕。
晓阳数着墙上的"囍"字剪纸，数到第七个时木门吱呀作响。
穿米色高领毛衣的姑娘抱着教案进来，胸前的党徽在暖光下格外醒目。
"听说林先生在互联网大厂工作？
"周老师推了推银丝眼镜，"我最近在研究青少年手机成瘾课题，您觉得强制安装防沉迷系统可行吗？
"晓阳盯着她茶杯里浮沉的玫瑰花瓣，想起上周刚驳回的某个家长监控提案。
落地窗外飘起细雪，母亲正隔着玻璃朝他比划口型，鲜红的指甲在雾气上画出扭曲的爱心。
这场关于数字围栏的辩论持续了西十三分钟。
当周老师开始背诵《新时代公民婚恋道德规范》时，晓阳的手机在桌下疯狂震动。
工作群里弹出紧急通知：除夕上线的新版本被苹果商店驳回，CEO正在群里@所有人。
"抱歉，我去回个工作电话。
"他抓起手机钻进洗手间，反锁的瞬间听见母亲爽朗的笑声："年轻人忙点好，我们家阳阳管着二十多人团队呢！
"隔间里，晓阳把额头抵在瓷砖上。
家族群弹出新消息："初一下午三点星巴克，留学回来的王小姐。
"定位地址后跟着朵玫瑰表情，他突然想起昨天刷到的朋友圈——前同事在冰岛看极光，配文是"三十岁不是deadline，而是checkpoint"。
走廊传来周老师背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声音，晓阳按下语音键："妈，我想去..."删除重录，"妈，星巴克记得约大杯美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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