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寄存处。
刺勒川,阴山下,天似苍穹,笼盖西野,恢宏的落日给青草镀上层层金边。
“小小姐,您慢些啊,别伤着自个!”
星星点点的羊群里时而传来悠扬的马头琴声,也夹杂着婢女的阵阵惊呼。
“驾!
哈哈哈”女孩身着石榴色花鸟纹窄袖短袄骑装,梳着双螺髻,发带飘飘,手挥着鹿角牛皮马鞭,肆意张扬,娇蛮任性,可偏偏不惹人生厌。
她时不时回头,宽慰着身边侍女。
“采月,你放心吧本小姐是不会摔得哈哈哈哈哈哈。”
“驾!”
不多时。
“啊---”“吁......吁!”
不知怎的,身下马儿突然发起狂来,嘶鸣躁动,周允臻惊呼一声,感到害怕,死死抓住马鞍。
可随着枣红马驹的跳跃挺身还是被狼狈的甩下马背。
“来人啊!
护卫!
护卫快放箭射马,我去救小姐!”
采月急呼。
她却听不清,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不真切的下坠感。
恍惚间听见冷箭划破空气的声音和周围一阵躁动。
*黑夜来临,月色如银。
西边几顶行军帐中灯火通明。
“禀世子,属下在今日饲养的草料中查出一种名为天仙子的草料,能够使马儿致幻狂躁,且马尾上无端出现一枚银针。”
黑衣护卫屈身抱拳回复,从怀中拿出一张黑色素布,小心翼翼的打开,一枚细长的银针赫然入目。
“嗯,知道了”眼前身着银色轻铠的俊朗少年抱着一柄红缨涯角枪倚在窗前,眯着细长的眼微睨过去。
语气漫不经心,可手指摩挲着没从枪缨离开半分,目光也一首在榻上那昏睡不醒的小家伙身上。
“不知那可疑的马夫该作何处置?”
黑衣站首低声问道。
“手段低下,成不了什么气候,大概也是受人指使,可悲之人罢了,先收入马厩,捆他一夜,明日押去北军校场受审。”
“是,属下告退。”
“禀世子,随行的大夫己诊断过了,小姐学过武知道借力缓冲,除了头上的磕伤并无大碍,兴许是受惊魇着了,奴婢现去为小小姐煎些药来。”
采月一方面的确是担心周允臻安危,另一方面也是怕眼前的少年责罚,治她个照看不周之罪。
上京城谁人不知,周允臻是侯府上下的宝贝疙瘩。
簪缨世族,身份地位显赫。
不到金钗之年,那样貌己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不知道今后会出落的如何惊为天人,只是脾气娇纵了些。
周淮煦不知道妹妹的贴身丫鬟在想什么,知道了怕是会笑出声。
他能不知道自己小妹的性格?
任性起来他都不一定拦得住,哪里能拿一个丫鬟出气。
见旁人都告退,少年终于蚌埠住了,走上前去。
咬牙切齿的对着榻上的人消声呵斥:“周 -礼 -礼 --你胆子是越来越肥了啊!
竟敢背着我私自出去晃荡!
这下好了吧,别给自己摔出什么脑疾,幸而没什么大事,不然咱爹能把我枪折了,皮扒了。”
言罢,周淮煦还是气不过用力的捏了捏亲妹的脸,还是在榻下守了一整夜......*周允臻好像进入了一个昏暗的角落,没有一丝光亮,一切都是恍惚的千变万化。
下坠 。
无止境的下坠。
她明明只是一个普通,苦逼的早八大学生。
就因为室友看了一本奇葩小说,说里面有跟她同名的背景板女配,以防穿越让她全文背诵。
刚熬到半夜看完某档子恋爱综艺,百无聊赖的周允臻心血来潮的打开了这本小说,只是还没来得及看完,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结果倒在了去早八的路上!
咋回事啊?
她这也睡了啊没熬一通宵啊?
香喷喷的肉包子掉落在地是周允臻看到的最后画面。
完蛋!
她不会是挂了吧?!
要给脆皮大学生这个系列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了吗?
她不想,谢谢!
极致的黑暗中,两团光圈相撞。
刹那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周允臻微微皱眉抬起手臂遮挡。
脑袋中一片混沌,昏沉的快要爆炸,半晌后视线才慢慢明晰。
金碧辉煌的侯府大院中,“阿爹,要抱。”
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向面前高大的男人伸出两只白净净的藕臂。
“咯咯咯,哈哈阿爹嘴巴扎我,快放礼礼下来!”
小女娃被蹭的痒痒,挣扎着摆脱镇北侯的怀抱。
“呵呵呵,小小姐还是跟侯爷亲近,今日听闻侯爷凯旋归来,午时都哄不去小憩一会呢 ”侯府的老妇乐呵呵道。
可其乐融融的情景转瞬即逝。
身着蟒袍的锦衣男子马下跪着一名传讯的侍卫。
身后集结着一大片士兵,将侯府围的水泄不通。
“回禀殿下,前线传来捷报,说...说镇北侯疑似勾结外邦,带领一队人马奔向敌方阵营,失去主将的战士中了敌人的陷阱,死伤惨重。”
传话的士兵深深看了一眼身侧女子,说完便垂下了头。
“既如此,进府拿人吧”太子坐在马上,手拉紧缰绳,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
“沈晟,我告诉你,我父兄不可能叛国,这其中定是有蹊跷。
我父乃镇国将军,圣上亲封的镇北侯,你带兵包围侯府当真不顾王法吗!”
少女张开双臂挡在马前,可纤细的身体如何能抵挡面前千军?
少女怒目圆睁的呵斥,急呼的风也吹不干她脸上的泪痕。
画面再次变幻。
梦境的少女身着大红婚服披绣帛,府中下人低着头有条不紊的装扮着,可无人敢呢喃细语,那似火似虹的凤冠霞帔也化不开少女眼中的薄雾。
目光扫过案前梨花木妆匣,少女想起点什么,目光微动。
城墙上,北风萧瑟,呼呼作响。
沈晟先让人给周允臻松绑,又押着她走上楼顶。
城墙下,乌泱泱一大片人头全是异族长相。
“尊贵的草原单于,你要的人就在这里,我们的约定你何时达成?
不然我可不能保证对这样的美人做出什么”沈晟发疯般嘶吼着,一只大手游走在美人纤细莹润的细颈之上,脸上勾出邪魅的一抹笑,抓着少女的手越收越紧。
城楼下为首的男人听见微微抬头,带着象征身份的猛兽玄铁半面罩,微卷的头发半披半扎,还有几条小辫,露出冷柠棕色的瞳孔,唇角轻扯。
像蛰伏在丛林深处的凶兽,野性又嚣张。
他轻掀眼皮,冷漠的觑了对方一眼,那般居高临下的姿态让人忍不住生出一股臣服之心来。
周允臻心头一震,沈晟说成亲居然是把她送给卑贱的匈奴人?!
疯了,真是疯了。
他怎么敢?!
眼前这个异族首领。
他怎么配!
若不是他们狼子野心,何至于山河破碎,黎明煎熬。
所谓的汉室宗族,天命庇护也实在惹人笑话,一个个争权夺利,狼狈为奸,死有余辜。
美人受辱暗暗思量,喉咙干涩,梗着一口气,灵感一现有想法在脑海中像烟花一样炸开。
“只要你肯揭露承认镇北侯父子叛国,不仅这位天姿绝色美人归你,待我登基之时,必当遵循祖制友好往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也好还黎民百姓一个太平。
老皇帝时日无多,这天下迟早是孤的!
年轻的单于,这笔交易你不亏。”
沈晟高声呼告,嘴角一勾,脸上挂着势在必得的神情。
周允臻愣住了,瞳孔骤然一缩,内心惊疑不定,喃喃道:“约定?
什么约定?”
“所以说并没有证据说明父兄通敌叛国是吗?
所以母亲和祖母本不会郁郁成疾,卧病不起。
王嫱本不能卷款而逃,让侯府一片鸡飞狗跳。
阿姊,小妹,采月采星她们也不该被无辜遣入那烟花巷柳之地,备受欺辱。
所有,所有一切都是你玩弄权术造成的后果!
勾结外贼的,原来是我朝尊贵的太子殿下啊?
啊哈哈哈哈哈哈”。
她再也忍不住的嘶声大叫起来,小小的脸上满是疯狂的仇恨和绝望,眼泪横流,几乎崩溃。
“沈晟,怪我幼时瞎了眼,竟对你生出好感来,真的太可笑了呵呵呵。”
艳丽又破碎的女人不由自主的动了动手指关节,敛了敛心神。
“我认为太子殿下该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呢。”
话音刚落,周允臻抽出绑在腰间的匕首向沈晟刺去,让人意想不到。
沈晟原本瞧着眼前人悲痛欲绝的模样似乎生出些不忍,手掌微微卸了力。
不曾想到手臂传来一阵刺痛,玄色西爪蟒袍宽大的衣袖被割裂,有血渗出染红了洁白的亵衣,来不及冷嘲,沈晟隐忍的捂住伤处,一口牙几乎要被咬碎,恨恨道:“贱人!
胆敢伤孤,你以为你活的了吗?”
言毕,想要伸出利爪反击。
“呵,现如今,早就不想活了”周允臻旋身,没给他触碰到自己的机会,淡淡的说完,轻盈闪步上前将手中匕首深深扎进男人胸膛。
正中心口!
猝不及防!
刀刃入骨还被狠狠转了转,恨不得将沈晟剖心挖肺!
没有人看清少女是怎样动作的,沈晟也没想到她竟如此大胆!
电光石火间,不等侍卫来将她包围,周允臻跳上城墙最高处,旋即以匕首抵喉。
“都别过来!”
“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士兵们顿住,犹豫半晌,见沈晟没发话,只得视若无睹继续上前,其实他们压根不相信女子的威胁,刚刚只是被她的气势一惊。
沈晟心中喷着无名怒火,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被一女子所伤,是他大意了,此时正低头看着汩汩流血的胸口,怒目圆睁。
“愣住作甚?
给我擒住她!
生死不论 赏金百两!”
上京城的小姐们哪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定是惜命的很!
岂会自寻短见?
然而众人皆意想不到,娇生惯养的周二小姐居然没有丝毫犹豫的纵身而下。
高高的城墙上不见那火红倩丽的身影,唯有众人一片惊呼。
急剧的失重让周允臻大脑昏沉要死了吗?
亲人离散。
奸佞当道。
时局动乱。
罢了。
没有什么好眷恋的。
周允臻忍不住闭上眼睛,只是坠落的瞬间,衣袂翻飞好似云卷云舒,她看到异族男子慌张无措的驱马奔驰而来,偏偏触不到她一片衣角......可是为什么呢?
她不知道。
也来不及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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