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宁很倒霉。
说是谢玉宁出生时,一声啼哭之后,谢家府邸紧接着走火了好几处,府中一片大乱。
而后谢玉宁更是不知何故,奄奄一息。
谢家夫人悲痛欲绝,谢家老爷更是诚惶诚恐,忙重金请了青玄宗门的仙师来家中细看,这才显出谢玉宁命格诡异。
那仙师施法救下了谢玉宁性命,又给了谢老爷一块辟邪解厄的灵玉,说是可保谢玉宁安度一生。
谢老爷忙也应下。
谢玉宁也因此得名。
愿人如玉,常安宁。
虽是有那辟邪灵玉傍身,谢玉宁身上依然灾病不断,喝水被噎住都是小事了,时常缠身的病痛才叫人心焦。
谢家小女年芳十六,生得貌美,却因体弱,常年卧病在床。
此时谢家小姐房间内依然药香萦绕,屋里也不透光亮。
谢玉宁支颐在床头,肌肤透着几分病态的白。
她是个孱弱的病美人,玉骨冰肌,垂着一双惹人怜惜的桃花眼,右眼下畔生了一颗泪痣,容人望之楚楚。
一老医师躬身在前,诊完脉之后,叹道:“谢姑娘,若还有心愿,往后五年尽早了结吧。”
“五年?”
谢玉宁轻抿嘴唇,心绪难谙。
“傅老,去年不是说我还能活过十个年头吗?”
“近些年谢姑娘身子虽补得多,衰得却更胜。
五年己经是往久了说了,若是持续这个速度亏空下去,谢姑娘最多……”傅老抬眼,手指比了个三,便叹了口气,准备收拾药箱离开了。
家中人和其余郎中都瞒着谢玉宁,只有傅老虽明面上应承了谢父谢母,却常透露给谢玉宁实情。
“多谢傅老了。”
谢玉宁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复又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她不想死。
她生来便有厄难相随,如今也只活过十六个春秋。
往昔看过最多的风景便是偶然落在房檐的候鸟。
此生如此草草了结,叫一个芳华正茂的少女如何甘心。
傅老收拾药箱的手一顿,思忖了片刻,还是说道:“本州的仙宗青玄门近日正在广收门徒,若是谢姑娘能进青玄门,修成仙法,未必不能延年益寿。”
话虽如此,可谢玉宁一个病秧子,如何能进那浩浩仙门?
“傅老,莫要折煞我了。
我这种将死之人,仙门如何能收我?”
谢玉宁只当傅老是在说笑,垂眼苦笑。
心中虽是无奈,却也多了几分坦然。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谢玉宁虽是年轻,却也只能如是劝着自己。
“也不然,我堂兄当年以七旬之身进了青玄门,去年再见他时,他己返老还童,气宇轩昂。”
傅老摇了摇头,续道。
“谢姑娘不妨一试。”
“是么?”
谢玉宁玉指绕着耳际碎发,暗自思量。
傅老离开了。
谢玉宁斜倚在床头,眼神又飘向了窗扉。
恐那寒风穿彻进房,又令她害病,那窗扉常只开了一个缝隙。
透过窗隙,但见窗外天色乍好。
碧空如洗,云卷云舒。
谢玉宁从不会因一身病骨自惭形秽,她自认配得上这般景色。
不愿再劝自己认命。
斯是豆蔻之年,尤觉不甘。
谢玉宁蓦然撑起身来,朝着书案走去,将心中所想尽数研磨书下——女儿自幼灾祸缠身,命途多舛,承蒙双亲多年照拂,此生难报。
近日闻郎中坦言,孩儿寿数将尽,恐再难尽孝膝前。
家中长兄仁厚能干,必能撑起门庭。
女儿身如枯叶,留之无用,今决意赴青玄门寻一线生机。
若入不得山门,便也有缘游历一番山河。
见天地辽阔,闻草木清香,总好过困守病榻,了此残生。
不孝女,玉宁书。
……“谢姑娘,青玄山门到了。”
马夫停了马车,扶额掀开帷幔之余,心中只觉邪乎。
他在谢家做马夫多年,在青州地界从没迷路过,怎知今日驾车,竟还险些迷了路去。
帷幔掀开,缓步出来了一个素白衣衫的女子,病骨支离,面上犹带三分惫色。
“多谢。”
这马夫常伺候谢老爷,他马车驾得平稳,身手也了得。
此番不仅能让谢玉宁少受些颠簸之苦,还能顾她周全。
没错。
谢玉宁的出行之计还是被谢父发现了。
即便谢玉宁再加小心,也终究是个病弱之人,且不说附近都是谢父怕谢玉宁出意外而安排的岗哨。
谢父默然望着那信纸良久,终是叹息一声便令管家将这位马夫请了来,送谢玉宁来到了此地。
青玄门。
青州境内极尽尊崇的仙门,此时巍峨的山门前人影绰绰。
求仙缘之人男女老少皆有,秩序井然的排着长龙,还有马车和人流从山道赶来。
长队前有两名素袍弟子,一男一女。
男子手上灵光浮动测着来人的根骨灵根,女子手持长卷狼毫,书着通过之人的姓名。
那测着根骨的弟子常是摇头,书写通过弟子姓名的人也久不见其动笔。
来人众多,顿足哀叹而去的人也如是一般的多,这仙道一途果真不易。
谢玉宁匆匆扫了一眼,便拾上包袱,也排上了长队。
马夫也并未离去,远远旁观着。
若是谢玉宁进青玄门不利,马夫也能方便载谢玉宁离去。
这长龙来人快,去得也快,看似浩浩荡荡,也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谢玉宁。
来者,是个标致的美人,看这模样只是堪堪长开,眉眼中还带着些许稚嫩。
可惜面上无甚生气,缠着一副病弱之态,苍白的肌肤之下青色的血脉隐隐浮现,我见犹怜。
就是如此病弱的人儿,一双眼眸却黑得透亮。
衬得她眼角潋滟着的那颗泪痣更为醒目,令人见之难忘。
皮囊终究是皮囊,能否进入青玄门还是得看天资。
两位青玄门弟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而后也不再多放心上。
“我来吧。”
谢玉宁是女子,也不便让男弟子查探根骨,那女弟子将手中长卷递给了那男弟子。
“有劳了。”
谢玉宁微微颔首,观察到了之前的人是如何查探根骨的,便也将手递出。
这女子的手冰凉得不似常人。
一股温热的暖流流贯谢玉宁的全身,那女弟子大抵也是知晓了谢玉宁的几分情况。
绝佳的天资——一品冰灵根!
可不知为何,这女子体内生机亏空严重,寿元只余大约几年之数。
也难怪此人会来寻仙问道。
“记卷首吧,一品冰灵根。”
那女弟子难言惊愕之色,深吸了一口气,对身旁的男弟子说道。
“一……一品?”
整个青玄门一品灵根的人不过十指之数。
除了西位仙尊,便是诸位长老师长。
灵根有一到九品,三品灵根便是天骄人物,一品更是天才中的天才,说是未来证道仙尊的人选也不为过。
谁能料到这位生得病弱的姑娘竟是百年难遇的一品灵根?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那男弟子茫然了顷刻,这才回过神来,提笔问道:“这位姑娘,敢问芳名?”
“谢玉宁。”
“琼玉之玉,安宁之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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